姜煜世像根本听不见他说话,用手臂遮着眼,分明也没有开灯。
雷迪只好又说,有事叫我,哥你先休息吧。
“雷迪……”等到雷迪刚刚走到房门,姜煜世才晃悠悠地开口,“帮我一个忙。”
雷迪又折回来,看着姜煜世从衣兜里摸出来什么东西,放在眼前看。透着斜进来的月光,那东西润着莹莹的光。
“帮我扔掉。”姜煜世半阖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东西放进雷迪的手心。
手上皮肤接触到凉润一片,雷迪细细看见那是个金属环,薄薄一圈,透出孱弱的形态,内里却坚硬。
“哥,这不是你带的耳环?”
“不想留了,耳朵总是发炎。”姜煜世稀里糊涂地说着。
“那也不用扔啊,放那儿就行……”
姜煜世打断他,“扔进湖里,扔下山去,怎么都好。”
雷迪攥着小环,抿了抿嘴,奇思道:“那我扔到湖边的许愿池里”,然后走出了房间。
姜煜世侧躺在硬板床上,被褥浸着藏区干燥的寒气,酒意未被寒风吹散,渐渐地钝钝睡去。
这样的夜再重复了十几次。
而这一夜有凛风涌进窗,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去伸手去揽什么,却只抱回了一团猎猎的空气。空落感令姜煜世突然睁了眼,眼神是十分的清明,在夜里铄着。
他起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怪异地去摸自己的耳垂。
那洞口早快要张合,只剩下针孔一样大,还是顽固地发着炎,严重地时候还会化脓,一年四季,无论温度如何,都从不停息。
原来他还是执着地戴着那个环,哪怕软肉肿烂而不会有去摘下的欲望。他记得林砚生总说,他连铂金材质也会过敏,打耳洞本来就是一种错误。那时他还是犟着一张嘴说不信。
现在终于明白了林砚生口里挂着的那句“一种错误”原来是真的。
耳洞是他强求的,所以永远也长不好。
强要来的东西,怎么样都不会属于自己。
他在今天终于摘下那个小环,他二十四岁崭新的生日,割除掉了一大块,也许会再收获一小些。他记起去年林砚生给他唱的生日歌,陪他食的车仔面,一块甜腻到死的草莓蛋糕,一个轻飘飘的吻。
他又想起林砚生后颈的WITNESS,沈泽都在林砚生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而他呢。
姜煜世尘封了很久的情绪又涌起来,那种澎湃的浓烈竟然让他有些阔别已久的感觉。
这么多的日子里,姜煜世浸进画家的角色,模仿着他沉醉于迷人的大麻与性中的游离癫狂的状态,试着去燃着灵魂以作灵感,日子麻木不堪,可他还是要去找梦。
姜煜世试着再次入睡,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出林砚生送他耳环时的赧然样子,砍都砍不掉。姜煜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起搏,他终于从床上翻坐起来,随手抓上一件外套就燎燎地往外冲。
稀薄的氧气填不满他的肺,他奔跑着,头脑也快要停止工作。
他跑到圣湖玛旁雍错,那湖静得像死水。他不敢去审视自己的懦弱,不敢去直面自己的虚张声势。
许愿池真真切切就是一个池子,用红砖围着,旁边立着转经筒,无风时就显得那样寥落。
姜煜世想也没想的,直直翻过那砖墙,冰冷的池水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裤。
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硬币、小符之类的玩意。要在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什里找到一个手指粗细的薄环是怎样的不容易,姜煜世也无暇去想。
他伸手去摸,大半个身子浸在冰水里,姜煜世急得发疯,动作也剧烈起来,水花被激起四溅,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手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腿也变得有些僵直,他疯癫地将那池子找了一周,摸过一块块别人的愿望,一条条别人的期许,可他的愿望呢?
没有了,什么也没了,最后的东西也被他亲手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