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良方皱眉,“飞蝗蔽日,庄稼顷刻而尽,饥荒一旦闹起来,大疫恐怕紧随其后……”
“是在食店买的?”竹苓愣愣开口,“我还以为是自家做的呢。”
这药大约的确很苦。
鬼才信他的话。
段小宴暗暗握拳叫好,杜长卿脸拉得老长。
试试就试试。
他看向纪珣,唇角一弯。
那酒碗里盛着一大碗竹液,乍一看倒是很清凉,只是其中四溢的苦气着实令人难受,让人本能想避开。
“不苦。”他一脸认真,对着众人诚恳道:“可甜了。”
“不是说很贵重?倒了浪费。”
年轻人一张俊秀的脸面带微笑,看起来倒不似穿公服时般高不可攀,显得明朗若邻家少年,他“啧”了一声,似是对众人反应有些莫名其妙,无辜开口:“怎么这么看着我?”
“来西街瞧病的都是穷人,别说赏些资银,遇到滥发好心的,有时候还要倒赔几个。”说至此处,瞪一眼苗良方,苗良方赶紧低头吃花生,假装没听见。
顿了顿,纪珣转身,在段小宴方才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气氛又渐渐活络起来。
“皇城里的人都那样,没啥眼光。”林丹青摇头,她酒量不大好,喝了一点桃子酒,双颊泛上嫣红,说话也比先前大胆一些。
他道:“酒碗都举起来啊,咱们皇城里的琼浆玉露,这就来咯!”
纪珣的“青竹沥”正如其名,青碧盈盈,正是春竹色,倒出来时便比在罐子里盛着香气浓烈许多,一股苦涩药香充斥在鼻尖,甚至能闻得出其中几味药材。
“救活了。”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是该惊讶殿前司的指挥使居然主动解决旁人剩下的残露,还是该惊讶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陆医官这次偏偏没有强烈拒绝。
纪珣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杜长卿就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裴云暎从她手中接过酒碗,低头把药露倒进自己空碗中。
众人一愣,蝗灾消息是先从宫里传出去的,西街尚未听说。
他这般认真,一时叫周围想要推脱的众人也不好意思不喝了,想着好在这琉璃罐子不大,统共一人一碗正好,就当喝补药,喝完塞颗蜜饯去去苦味也好。
比起来,她更想喝银筝买回来的桃子酒,在冰桶里放过后,又甜又凉。
杜长卿自己尝了这苦楚,便俨然不甘让自己成为这唯一的受害者,非要把所有人一起拖下水,斜睨着眼道:“怎么不喝呀?东家都喝了,你们看不起东家,难道还不给纪医官面子?”
院中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御药院的药材珍贵,林丹青说得也有道理,这东西放到外边,不知有多值钱。
苗良方解释:“咱们医馆的几个,厨艺都一般,怕招待不周,引人见笑,小杜才特意去仁和店买了酒菜回来。”
从容平静的像是喝了一碗清水。
有苗良方和纪珣这样年长稳重,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的,也有竹苓和段小宴这样面如死灰,喝一口呕一口如饮鸩毒的。
那可真是苦啊!
不过……
她实在不喜欢喝药。
林丹青听得入迷:“她把小姑娘救活了?”
裴云暎又比这些人更淡定些,伸手拿过酒碗,不紧不慢地喝完了。
银筝惊讶:“苏南蝗灾?”
“大夫说来得太晚,小姑娘他娘抱着女儿在药铺门口哀告哭求,我们瞧着都心痛,以为小姑娘铁定活不过今夜了。”
陆曈和银筝是从苏南来的。
他说得夸张,纪珣不习惯被人这般起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杜长卿敲一下他的头,骂道:“就你话多!”
看来,陆曈并未将停职的真正原因告知杜长卿。
陆曈抬头。
“有一天,药铺里来了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说三岁的女儿误食毒草,赶紧送来药铺救人。”
杜长卿抱着酒坛“啊”了一声,有些费解地看向纪珣。
林丹青和银筝还好些,不过喝完后鼻子皱成一团,显然也被苦到。
纵然那杯子里的药露陆曈也没碰,纵然裴云暎做这件事看起来也只是像顺手,但……
林丹青见状,笑着道:“话不能这么说,西街日子虽清贫些,却也不愁吃喝,知足常乐嘛。况且盛京这头还算好的,前些日子,我回家听我爹说,苏南闹蝗灾,庄稼幼苗被吃空了,那边的人都已闹起饥荒。”
银筝和林丹青本就是人精,最善活络气氛,又加上段小宴话唠,杜长卿偶尔阴阳点评几句,方才一开始众人的不自在倒是消散许多。
“咳咳咳——”
此话一出,陆曈睫毛一颤。
手中酒碗一个没拿稳,几滴甜酒溅到手背,渐渐蔓延出一点蛰人的冰凉。
她抬眼,脸色骤然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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