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暎淡淡扫她一眼,那眼神令她胆寒。
直到对方离开,戚华楹也没从那一眼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堂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戚华楹猛然惊醒,快步跑进屋里,戚清扶着绢帕咳得厉害,戚华楹眼泪顿时涌了出来:“爹!”
戚清望着她,闭了闭眼睛。
他只有一儿一女。
儿子,如今躺在棺材里。
女儿,自小出色,盛京无不称赞端庄得体,但这得体在倾盆大雨来临前不值一提,若他将来身死,谁能护佑戚华楹?
竟已,穷途末路了。
……
天色浓如深墨,夜还还长。
东宫,太子元贞未就寝,披着中衣在屋中来回踱步。
太子妃从旁递上一盏热汤,被元贞一把拂开,神色很有几分烦躁。
他已被软禁在府中月余了。
梁明帝铁了心地处罚他,严令他出府。中秋夜他无法出席夜宴,祭典大礼亦没有他的影子。群臣都已看出梁明帝改立储君的打算,元贞心中很着急。
父皇一直不喜欢他,元贞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梁明帝更青睐陈贵妃所出的元尧。
陈国公一派势力渐长,未必没有梁明帝的默许。
父皇想废太子。
元贞自己也很茫然,不知什么时候,元尧就已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纵然父皇宠爱他,但自己才是长子,元尧凭什么?
他渐渐开始沉不住气,是太师戚清一直安抚他叫他不要心急,然而昨夜传回消息,戚玉台死了。
戚清的儿子戚玉台死了。
太师府只有一个儿子,戚清扶持自己,是为了将来给他儿子做打算,然而如今戚家继承家业的人都没了,戚清会不会不再站在自己这边,谁也说不清楚。
人心难测。
他兀地起身,叫心腹进来。
“你,去一趟太师府,给戚清带句话。”他说。
心腹吓了一跳:“太子殿下,如今那些人盯东宫盯得很紧……”
梁明帝对他猜疑,府邸四处都有天子眼线,这时候去太师府传话,十分冒险。
元贞怒道:“叫你去就去!”
没有时间了。
他有一种直觉,戚玉台的死仿佛拉开某种序幕,元尧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他不能尽快改变处境,恐怕将来就再无机会。
他抓住心腹衣领,急促地开口。
“你告诉他,他儿子是死了,可他还有戚家其他族群。若等元尧登上大位,我死,他也逃不了,连他掌上明珠的女儿也保不住!”
“要他想清楚,是活,还是大家一起死!”
太子瞪着眼睛,长时间的禁足令他不如往日沉静,连带从前的傲慢也散了几分,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疯子。
心腹咽下骇然,诺诺应道:“是……”
……
一夜过去,各有各的不眠。
陆曈这一夜歇在了殿帅府。
青枫和赤箭果然尽职尽责地守着她,不让她踏出殿帅府门口一步。
裴云暎又让人给银筝和林丹青递了话,只说萧逐风突发恶疾,陆曈留宿殿帅府给萧逐风治病,过几日再回去。
事关殿帅府,医官院自然不会说什么。银筝夜里来送了一回医箱,见陆曈人好好的,遂打消最后一点疑虑,只遗憾买好的荔枝腰子熬鸭凉了只能全进杜长卿肚子,絮叨了几句就先回西街。
陆曈也没将这些事告诉她。
多一个人知晓,不过徒增烦恼。
殿帅府的禁卫们倒是对陆曈很热情,虽未问她为何滞留此处,但唯恐怕她无聊烦闷,个个争着陪陆曈闲话解烦。
陆曈试图从这些人嘴里打听一点太师府的消息,但不知是这些禁卫嘴巴太紧还是确实不曾听到什么新闻,一上午过去,索然无果。
到了下午,殿帅府却来了个人。
来人是常进。
青枫把常进放进殿帅府,一进门,常进就拉着陆曈说话。
“昨天夜里我找你,丹青说你回西街了,今日一早回。今日一早,又说萧副使急病,你在殿帅府。”说到此处,常进四处打量一下,狐疑道:“怎么不见萧副使?”
“他痊愈了,回家休息去了。”陆曈面不改色道:“医正找我做什么?”
常进行色匆匆的,像是有要事。
常进看了一眼外头,叫陆曈进屋说话,这是裴云暎与萧逐风处理公文的地方,此刻无人,常进将陆曈推进去,把门虚掩上。
陆曈看着他动作,有些不解。
常进从怀中掏出一本文册,递给陆曈。
陆曈看过去,不由一怔。
“这是……去苏南救瘟的医官名册?”
常进叹了口气。
“苏南蝗灾后,渐有大疫起。宫中安排医官前往苏南治疫。本来么,我是不想叫上你的。”
“治疫医官多是老医官,你年轻,又没有治瘟经验,先前给戚家公子施诊,我就没将此事告诉你。想着你留在医官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