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基本上就是《呐喊》自序的原话了。
金心异面色凝重。
迟余继续说道,带着激动的情绪:“现在,你,大嚷一声,惊醒这几个较为清醒的人,但是这不幸的少数者,要去承受这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你对得起他们?!”
金心异怒道:“如果我嚷几声,那叫醒那几个人,你就绝不能说,他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金心异的情绪很激动。
迟余却只是面色沉静:“我不管这些。”
说完,转身向前走。
“豫才。”
金心异追上去:“你不是个不理时事的人,这样,你先把这几本杂志,拿回去抽空看看,我着重推荐你看两篇,一篇是《文学改良刍议》,另一篇是《文学革命论》。”
金心异说着,把杂志递过来:“我相信你一定会心有所动的。至于写稿子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怎么样?”
迟余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递到眼前的杂志,说了一句:“你要答应请我喝酒,我就答应翻翻看。”
“哈哈,我就是来请你喝酒的。”
金心异笑了,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广和居早就订好了位子了,走吧。”
说着,两人走出了镜头。
“好!”
导演叫停,场记打了板。
这是一个很长的镜头(倒不是长镜头),场景化用了迅哥儿《药》里的场景,对话则大部分加入了《呐喊》自序的内容。
主要是讲,金心异(也就是钱玄同先生),来找迅哥儿给《新青年》写文章的过程。
从开始的砍头,到最后的走出镜头。
走了几条长长的巷子,各种那个时候的人的生活场景,通过两人边走边说,一一地展现出来。
这一场戏还原了小说里人血馒头的画面,再现了吃人的旧世界令人窒息的黑暗、阴郁、绝望氛围。
这个场景设计的很巧妙,又很有野心。
掌控力不够的导演,是不敢这么做的。
“这一条不错。”
穿着黑色T恤,戴着帽子的张永辛说道:“现在先生的冷静感是有了,但是缺少了一些拧巴感,还要再冷峻一些。”
是的,迅哥儿就是永远拧巴,永远警惕,永远不满,永远在诘难。
这是一种带有殉道精神的自虐行为。
至于金心异这个角色,远不如迅哥儿那么有固有印象,所以演员的表演只要达标,就足够了。
但是迅哥儿不同。
他这个人吧,对于华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文学家形象。
基本上来说,每个华国人的心里面,都有一个迅哥儿,然后所有人的迅哥儿形象,又会汇聚出一个整体的迅哥儿形象。
这就是饰演迅哥儿的挑战。
而且,还有一点,有些就好像到今天为止,好像跟我们当代的人还“生活”在一起。
我们生活中随处可看到先生说的某句话,某篇文章,他好像一直就站在我们身边,审视着所有人,他好像从没离开过我们。
于是迟余能做的,就是先从前辈们的表演里,看到一个大部分人认可的迅哥儿形象,然后再从他的文字里边,找到迅哥儿的灵魂。
包括导演、编剧在内,对于迅哥儿这个人物,是把这世界上这些坚硬的文字概念,集所有力量把它打碎,碎片化地还原到一个个生活场景中,让人物鲜活起来,让他有温度。
观众不想看到照本宣科的那种感觉,他们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样的时代里面,活生生地生活着。
这是剧组表现迅哥儿这个人的目标,也是剧中所有人物的目标。
“如何?”
趁场景还在恢复中,张永辛问道。
迟余苦着脸摇头:“说实话,如履薄冰。”
是的,他的感觉就是,如履薄冰。
在这场戏开拍前一天,甚至前几天,迟余就已经在找这场戏的感觉。
他用之前做到的所有功课,让人物在他手里逐渐结实,逐渐丰满,然后感觉好像找到了着力点。
但是早上一到现场,一点一点积累的这种踏实的感觉又在缩水。
整个拍摄过程迟余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没有做好,没有做到。
不过,这种状态,却也恰恰是所谓的创作的幸福感。
“别着急。我们所有人,不止是这一场戏,所有之前的戏,大家都知道,不会一条就能演过去的。”
张永辛笑着,说道:“这是一场大戏,我们是准备拍一天的。”
“嗯,我会努力!”
“你不用担心自己的演技。在我看来,你刚刚的表演,如果按正常的电视剧的要求,完全就足够了。”
“尤其是你的台词,声音,很好。”
张永辛拍了拍迟余的肩膀,道:“但我们追求的是精品,是电影级别的表演,所以,要再努力。”
“我知道的,导演。”
这时,副导演那边喊了,说场景重新布置好了,张永辛摆摆手:“化妆师,给两位演员补补妆,其他人也都互相检查一下。”
虽然不是动作戏,但是该补的妆还是要补的。
补完妆,拍第二条。
正如张永新所说的,这一场以迟余和金心异的行走、对话带动的,包含了诸多生活历史场景的大戏,一直拍到晚上八点,才算是过了。
“收工!”
这两个字,永远让人泪流满面。
收工之后,迟余吃完饭,便回了酒店,先是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做。
在他眼前,一面墙上,是迅哥儿的照片,各个时期的照片,书法、文稿,各个时期的书法、文稿的打印稿。
迟余就坐在那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