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里,封氏医馆她还是第一次来,果然不愧是鼎鼎大名,白墙青瓦的二层小楼,旗幡飘摇,人头攒动,门口排队侯诊的沿着路牙子排到老远,有年纪小的药童一个一个细细问清病症,再分门别类的发号牌,不敢说人声鼎沸却也是少见的热闹。。しw0。
幼清的马车从医馆的侧门进去,由周芳引着路她们径直绕到后面一条巷子,这里和医馆隔了一个院子,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粗壮的桂花树,这会儿花期未到,但是绿叶葱茏,给院子里添了不少生气。
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婆子走动,后面炊烟袅袅,让幼清觉得像是进了哪户农家。
“就是这里了。”周芳见幼清从车里出来,她伸手去扶,幼清却将手交给采芩,扶着她下了车,她帏冒未摘,隔着纱望着周芳:“风神医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周芳收回了手,点头道:“原是是一个人的,不过……我现在借住在这里。”她指了指一侧的耳房,显得有些尴尬。
幼清嗯了一声,周芳目光一转道:“方小姐,您是先坐着歇会儿,还是去看望封神医。”
封子寒是封氏医馆的活招牌,对于他们来说只怕没有比封子寒生死更加重要的了,如今封子寒病着,他们应该会有人在这里守着,怎么会这么安静?!
而且,周芳方才来的时候还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可一到这里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周芳。”幼清望着周芳,冷声道,“封神医人呢?”
周芳指了指里头:“在……在房里呢。”
幼清深吸了口气,转身就往外面走,对采芩和绿珠道:“我们回去。”绿珠和采芩一脸懵懂,忙跟上幼清,周芳在后头急的的直跺脚,“方小姐,您不是要看封神医的吗,怎么走了。”
幼清头也不回,就当没听到她说话,周芳想要追可又怕惹恼了幼清。
“小丫头。”忽然,封子寒从正厅里跳了出来,急匆匆的跑过来,“小丫头,你别走啊……别走啊……”跑过来拽住的幼清的衣袖。
幼清脸色一变,眯着眼睛望着封子寒,怒道:“你骗我?”
“嘿嘿……”封子寒笑着道,“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这里你还没来过对吧,就当来窜门做客好了。”
幼清冷笑了一声:“你请我来不会正大光明的请,竟然用这种借口,装死骗人你觉得有趣,还是好玩?”她咄咄逼人的盯着封子寒,“无聊!”
封子寒愕然,他知道幼清肯定会生气,可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顿时急着解释道:“哎呀,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怕你不过来嘛,绞尽脑汁的想了这个法子,很不容易的。”
幼清被他气笑了,摇着头道:“我管你容易不容易,走开,我要回去了。”
“小丫头,小丫头。”封子寒追过来,“你看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周芳一说我病了你就赶过来了,你这么关心我,还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他死皮赖脸的拽着幼清,“我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是我从各处搜罗回来的,你去看看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幼清懒得理他,已经到了院子口。
采芩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幼清就一刻不想留的跨了出去,却没有发现迎面正有人过来,她来不及收脚顶头便撞了过去……
院子里里外外安静了一刻,幼清的帏冒撞落在地,她捂着额头尴尬的抬起头来,正要道歉,忽然一眼就落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眸中,波澜不惊的望着她,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的唇角,色细布长袍,长身玉立风姿飘逸……
是宋弈!
幼清满是红晕的面上,一瞬间恢复如常,她后退,蹲身,行礼,又从绿珠手中接过帏冒戴上,绕过宋弈……可不等她抬脚,就听到头顶上悠悠有含笑的声音传来:“方小姐,好巧啊。”
是啊,巧,巧的很!她被人诓这里来,能不巧么。
幼清不想理他,可有人却难得的又开了口:“既是来了,方小姐可否与宋某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幼清气的不得了,都是蛇鼠一窝,她不想和宋弈有任何牵扯,拉着采芩的手道,“我们走!”
封子寒急的直朝宋弈挤眼。
宋弈淡淡一笑,抬脚往院子里走,也不回头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路大勇这会儿到哪里了,这些日子江南连降暴雨,运河上也不太平啊。”
路大勇?!幼清步子一顿猛然转头朝宋弈看去,可宋弈已经进了院子,留了个到后背给她。
他是在威胁她吗?幼清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压着怒气重新进了院子。
封子寒跟在后头手舞足蹈,指挥着周芳:“关门,关门!”又道,“守在门口!”
周芳愕然的点点头。
“小丫头,你别生我的气了。”封子寒紧跟着幼清往里头走,“好不好,好不好?”
幼清不说话,若是视线能成刀子,那正悠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大约已经被她刺成千疮百孔了,她进了门在对面坐下,又摘了帏冒,怒视着宋弈,道:“你怎么知道路大勇去江南了?你派人监视我。”
封子寒在幼清身边坐下来,挑眉望着宋弈:“对,是不是派人监视她了。”露出一副和幼清一起同仇敌忾的样子。
绿珠和采芩惊讶的看着封子寒,现在这情况,明眼一看就是封神医和宋大人将小姐诓过来,现在他怎么一转立场,就站到小姐这边了,两人叹服不已。
“这么说路大勇真的去江南了?”宋弈淡淡然反问,“方小姐的卷宗没有细看?”
幼清冷声道:“看了如何,没看又如何,话我已经和宋大人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各使各的招,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又道,“宋大人,你若是做出对路大勇不利的事情,我便是倾其所有也会为他报仇。”
封子寒皱眉,点头道:“九歌,快把话说清楚。”朝宋弈挤眼睛。
宋弈撇了眼封子寒,那眼神淡淡的,却令封子寒头皮一麻,砸了砸嘴气势明显比方才弱了几分。
“方小姐。”宋弈出声道,“正如子寒所言,我便把话道明。我并无意伤你的人,也无意阻挠你办事……不过,你若这般凭着意气胡乱行事,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他一副循循善诱,良言为你好的样子,“你身为女子,自当安心在家,这般折腾,只怕最后不但你父亲救不回来,连你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那又如何。”幼清不想让,“纵是死了,我也不后悔。”
小姑娘说话时,眉梢眼角都是坚毅之色,没有半点动摇或是害怕,宋弈便知道,她心意已决,劝已经没有用了,或者说……她早就心意已决,若不然也不会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仆妇丫头就跑到通州去抢人。
宋弈叹了口气。
封子寒一愣,就望着宋弈,就在宋弈面上捕捉到一丝无可奈何素手无策的表情来,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弈对什么人或是什么事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封子寒震惊不已。
幼清也惊讶,其实宋弈说的话她在心里也衡量过,只是,作为男子宋弈有太多选择,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前路狭窄,能做的只有这些,她没有路可以走。
一段的沉默,宋弈忽然开口道:“这事,薛侍郎大约还不知道吧。”
“卑鄙!”幼清似笑非笑,“宋大人对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真是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规劝,继而恐吓,现在呢,要威胁我吗?”
宋弈摇摇头,轻笑着道:“方小姐言重了,你住在薛府,这么大的事情薛侍郎自然有知情权。更何况,将来你要击鼓鸣冤,又怎么能瞒得住他呢。”幼清就站了起来,望着宋弈道,“你要说只管说去,不用和我说这么多,情况怎么样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假心假意的提醒。”话落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封子寒急的朝宋弈挥着手,“让你道歉,你说这些不清不楚的,不是故意挑衅嘛?”
宋弈端着茶盅,轻笑道:“周芳就暂时留在你那边吧,若你觉得她不满意,换个人也成。”
幼清停了步子,忽然转身,回头,走到宋弈面前,微弯着腰看着宋弈,脸和脸的距离不过半臂,随即,朝着他展颜一笑……
那一笑间,一对凤眼微微上扬,目光清亮带着甜甜的笑意,嫣红的唇瓣水灵灵的似是涂了蜜汁,落在她那瓷白的吹糖可破的面庞上,像是吹开浮尘的明珠,光彩夺目,明艳四射……
有日光自四面八方透射而来,就连盛春中繁花锦簇,也不及这一刻凝结在眼前的笑容。
宋弈只觉得眼前晃了晃,连一贯贴在嘴角的笑容都僵了一刻。
就这一刻,幼清伸出纤纤素手,从他手中夺了杯子,广袖一摆,半杯茶就泼在宋弈的脸上。
“小人!”幼清砰的一声将茶盅拍在茶几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些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幼清会突然转身,还会夺了宋弈的杯子,朝他的脸上泼水……
采芩和绿珠脸都白了,心虚的看了眼宋弈,扶着幼清匆匆而去,像是怕走的慢了,就有更多的人发现宋弈脸上的说是她们小姐泼的,她们小姐素来脾气温和,待人真挚,便是气的极了也从来不会动手,这样的事情断断不可能是小姐做的。
采芩和绿珠只当没看见,逃也似的跟着幼清到门口,打开门,上了马车,盛怒而去。
正厅里,封子寒张着嘴瞪着眼睛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宋弈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姿态从容的拿了一方水青色的帕子出来,慢条斯理的擦着面上的水渍,又捻了黏在衣襟上的茶叶,不过转眼功夫,他已经似没事儿人一样的起身,负手,闲庭漫步似的往外走……
封子寒反应过来,眨眨眼睛,然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什么前所未见过的惊奇事情,直到宋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封子寒狂狷的笑声还在院子里回荡。
周芳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却暗暗好奇,方小姐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她是怎么做到从爷手里把杯子夺了的?这还不算,还能那么准确的令爷没有防备的,将一杯茶泼到爷脸上。
若是换做她,不……就是换做江泰或是江淮也肯定做不到,爷是永远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一个破绽给别人有机可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