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杰和宋弈在书房中对面落座,他好奇的问道:“你让我哥和漕帮这么对峙是个什么意思。”他不解的看着宋弈,“这样闹下去,事情恐怕难以收拾。”
    宋弈要的就是难以收拾,他淡淡笑道:“两淮盐业乱像横生,朝中几位大人早有整顿的意思,所以……”他没有说实话,只朝廖杰露出副此言不必深讲的样子,廖杰心头一转立刻就顺着宋弈的思路想到了什么,他兴奋的道,“不会是哪位大人看中了都转盐运使司这个肥差了吧。”
    宋弈笑而不语。
    廖杰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搓着手道:“听你这儿一说,这是个大动静啊。”他来回走动着,又停下来看着宋弈,“那东阁的位置可是还没有定,这又捅了件事情出来,会不会吞不下去,反而噎了自己?!”
    “这你就不必管了。”宋弈淡淡的道,“你不是不愿插手家中的生意吗,此次也当作你的补偿,将来你大哥走私盐也罢还是做正经盐商也罢,此事后必定万事皆顺!”
    廖杰没有想到家里的事情,他大哥的能力完全不用他多此一举,他是怕看戏台不够高,一脸等看好戏的迫不及待:“不行,这事儿我得仔细琢磨琢磨。”他就在宋弈对面重新坐了下来,苦思冥想了一刻,“你人脉广,消息灵通,你与我说说,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件事,宋弈连郭衍都没有说,自然也不会告诉廖杰,他避重就轻的道:“正如你所言,秦昆在此位上坐的太久了,又恰逢吏部考核,朝中有人看中了这个位置,便就有了这件事。”
    廖杰若有所思,颔首道:“若真的只是这样的话,那这事儿动静也搞的太大了些,我怎么瞧着苗头不对。”
    “你有心思琢磨这件事,不如想想今晚回去和你那两位表妹如何相处吧。”宋弈端了茶盅,微笑着道,“看伯母的意思,此番你的婚事若定不下来,她势必是不会回保定的。”
    廖杰一听家里的事,就立刻泄了气,耸着肩膀道:“你是不知道,我每每回去都头大如斗。”他拨着自己的头发,“瞧我头发,这是要早生华发了。”
    宋弈懒得听他贫嘴,只道:“婚姻大事,你若不想成亲便去与伯母以死明志,若想成亲,便速速定下来,何必这样拖着,让自己不痛快。”
    廖杰垂头摆着手,无话可说的样子,他哪是不愿意成亲,是不愿意和那几位表妹成亲,大家根本不是一路人,连话都说不得几句,最重要,他受不得那两位表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浓的直呛鼻子,他恨不得一天洗个三遍澡才好。
    “没法子。”廖杰垂头丧气,他再能说也说不过自己的娘,她老人家一声怒喝,就将他一肚子话化作了苦水,倒都没处倒,“这姑娘也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得到,也讲究个缘分啊。”
    宋弈淡笑不语,廖杰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认识的人多,要不然你给我寻思个亲事吧,你挑媳妇儿靠谱,我信你。”
    宋弈顿时黑了脸,眯着眼睛看他,廖杰立刻摆着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又道,“嫂夫人我可一次真容都没见过,你心胸不会这么狭窄吧。”
    “你既信我,我倒真能给你提一句。”宋弈不与他费口舌,“薛家还有位二小姐,你若有意倒可以去打听打听!”
    廖杰一愣,立时就想起来那日宋弈成亲,把着门的那位薛二小姐,样貌娇俏,人也很伶俐的样子:“那我去打听打听。”他一本正经的道,“要不,你请嫂夫人来和我说说,她们可是……”廖杰的话还没说完,宋弈眉头一皱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扫了他一眼,廖杰就跳了起来,避着宋弈道,“我走,我这就走!”话落,自己开了门出去。
    宋弈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幼清听见廖杰走便进了书房,笑着道:“廖大人走了?”宋弈微微颔首,望着她道,“我要去趟望月楼,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幼清就想到了那次去望月楼的情景,摇着头道:“我就不去了。”又问道,“那你晚上回来用饭吗。”
    “回来。”宋弈站了起来,“你自己在家小心。”
    幼清跟着宋弈出去,宋弈摸了摸她的头,大步出了门,江淮跟在宋弈身后,朝幼清拱了拱……
    宋弈径直去了望月楼,在后院的书房落座,老安,阿古,方徊等人皆进了门,大家按次序在下首坐稳,阿古道:“爷,正如您所料,漕帮的大当家放了话出来,说他手中有盐引两百万引,若两淮盐商不放亮了招子,他一个不高兴,就将所有的盐都提出来,断了大家的财路。”
    “扬州盐商商会怎么说?金员外带了那么多人过去,难不成就为了听漕帮的风凉话?”宋弈悠悠说着,眼底寒芒隐现,阿古回道,“金员外就将此话告到了两淮盐运使衙,不过,以秦昆的为人,只会做和事佬,肯定是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一个漕帮就说手里有这么多盐引,那沙迦帮呢,还有北方长芦盐场附近的盐商帮会呢,还不知囤压了多少,如此下去,盐价必定会动荡……只是可惜,这些他们都能看得清的隐患,秦坤却是装聋作哑。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不装聋作哑,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了。
    “传书给十七,让他找个夜里将金员外丢运河去。”宋弈一下一下拨着盅盖,“留着他性命,廖家大爷带着他告到盐运使去,再派人将漕帮的二当家办了!”
    这样一来,两方在不沟通的情况,都只会以为这些事是对方做的,那矛盾自然会升级,势不可收。
    “是。”阿古应是,宋弈又道,“我会给廖氏手书一封,月底北方的盐商便会罢工,你和老安留在京城,方徊和十八去扬州等我消息!”
    几个人纷纷记住宋弈的吩咐,老安问道:“您身后的尾巴要不要除掉?”严怀中自鲁直定罪后,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宋弈。
    “不用。”宋弈不以为然的道,“跟着也有跟着的好处,好让他知道我行踪明朗,不会多加防备!”
    老安点头应是。
    十日后,金员外被人丢进了运河,幸好被廖大爷发现救了上来,保住了一条命……金院外大怒,由廖大爷陪同一状告到了盐运使衙门,秦昆避而不见,对外宣称身体抱恙不得见客,金员外诉告无门,气急之下便召集了扬州所有的盐商,商议罢工罢市!
    而廖大爷素来以义气闻名,便也随之手书一封回保定,让保定的廖氏子弟召集北方的盐商与扬州呼应,罢工罢市!
    盐粮不但是百姓生存的根本所在,每年的税收更占了十之七八,尤其是扬州还是纳税大府,这样一罢市罢工,朝廷每日损失的白银那便是数以万计!
    圣上望着一桌弹劾秦昆不作为的奏疏大怒,冷笑着看着严怀中,问道:“朕怎么记得,这秦昆也是你保举的?!”
    “臣不敢当保举之说!”严安气的胡子都快直了,“这件事关键之处还是那些盐商,拿着朝廷的盐引做买卖,不知感恩还敢威胁朝廷,实在该杀!”
    杀?把这些人都杀了谁来缴税?!圣上不耐烦的道:“这事不能马虎,你替朕拟封手谕,让秦昆速速解决此事,还有那什么漕帮,一群乌合之众,实在不成就派兵剿了,留着也是后患。”
    “这……”严安犹豫的道,“漕帮虽是乌合之众,但这么多年在外已积累了不少势力,若此时动他们,恐怕会再次引起动荡,甚至影响到运河通畅,这引起的后果,臣以为得先想到解决的法子,有两全之策,才好动手。”
    圣上是最怕麻烦的人,一听到会影响运河通畅就皱了眉头,不耐烦的道:“那就让他十日之内,把罢工的事情解决了,若是解决不了,叫他提着乌纱帽来见朕。”
    严安眼中略过笑意,点着头应是。
    回了会极门就替圣上拟了手谕送去扬州,他自己又手书了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去给秦昆。
    廖杰在衙门口堵着了宋弈,他笑眯眯的道:“我娘请你去家中用膳,你可一定要赏脸!”宋弈就看着他,廖杰一转又看到了祝士林从后面走出来,他立刻将祝士林拉住,“相请不如偶遇,两位大人,一起,一起!”
    祝士林莫名其妙的看着廖杰,问道:“无事献殷勤,少仲贤弟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的好,免得我和九歌被你卖了都还懵懂不知。”
    “说的我像奸商似的。”廖杰一手拉着宋弈,一手拉着祝士林,“不过,以二位这相貌文采,倒真能卖个好价钱。”
    祝士林失笑拍了拍廖杰的肩膀道:“今儿不巧,老泰山一早就说过让我去用膳,他老人家的话我可不敢不从。”廖杰听着就朝宋弈,宋弈挑了挑眉头,意思在说,他和祝士林一样。
    “你们……”廖杰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道,“要不然,我也去薛家打一回秋风?”
    祝士林脸一板,道:“什么叫打秋风,你若去便正经跟着我们去,难不成还少了你一口吃的不成。”话说着一顿,又道,“你不是从来不在外头吃饭的吗,何以今儿想破例了?”
    “现在我是只要不回家,去哪里都成。”他说着,就从身后跟着的常随手中拿了碗碟出来,“我随身带着!”
    祝士林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样还不如不去。”话落,拉着宋弈道,“九歌,我们一路,我正有事请教你。”
    宋弈颔首,与祝士林并肩走着,廖杰看着两人顿时羡慕起来,这连襟之间也有这样志趣相投亲若兄弟的,他想了想抬脚就追了过去,插着话的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还以兄弟相称,却丢了我在这边孤零零的无处可去。”
    “我们是连襟,称一声兄弟不为过,可与廖大人不相同。”祝士林拍着廖杰的肩膀打趣他,廖杰就立刻露出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祝士林,“祝兄这话可说早了点,你且又知道,哪一日我成不了你的连襟呢。”
    祝士林闻言一怔,停下来打量着他,又指着廖杰问宋弈:“九歌,他这话何意?”
    “不知。”宋弈含笑望着廖杰,“得少仲亲自说一说才成。”
    廖杰脸一红,不过转眼就恢复如常,和两人边走边道:“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我说了若败坏了小姐的名声可不好,不过我不瞒二位,我还真打听了二小姐,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之下,倒觉得这位二小姐真是亲切可人,活泼可爱!”
    祝士林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廖杰似的看着他,又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欲向二姨妹提亲?”
    “有这个可能。”廖杰大言不惭道,“这不今儿打算亲自登门,让薛大人薛夫人瞧瞧我的模样,若是能相中,改日我就请了媒人去提亲,若是相不中……”他说着一顿,“不可能相不中,我一表人才,薛大人必然会喜欢我这位乘龙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