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陆岚说:“这石是芙蓉山的,这苔也是芙蓉山的,自然的便是最好的,不必去干涉。”
当时的柳棠不懂,后来他懂了。
主路中的青苔在无数次磨踩下冒不出头,是不会滑的。走的人多了,路自然就好走了。
柳棠明白了,却有人反而不明白了。
岩阶仍是古石,青苔仍是常绿,芙蓉山的人却不一样了。
陆岚变了,童弦思走了,小殊离开了,只有他一直留在原地。
这是我唯一的故乡,这是我的家——柳棠想——就算其他人都放弃了,只要我不放弃,家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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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疯了几十年,上一次清醒时,他拿了上邪和拒霜,然后下了芙蓉山便听说陆殊死了。
他在短暂的清醒期间去戒妄山认尸,大闹戒妄山也没讨到陆殊的尸体。
幸好他很快又疯了,才让他没有痛苦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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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此时手上托着拒霜剑,停在石镜湖前。
这个位置是他能前进的最后一步,再往前就是师娘下的禁制,尽管禁制已经松动,他仍是一步都无法前进。
他想回家。
他将拒霜剑恭敬地放在地上,笔直跪好,他目光温和地抚过石镜湖每一片粼粼波光,最后停在湖那头的北麓小苑门上。
陆岚的人魂二魄就被关在里面。
他朝石镜湖和北麓小苑深深一拜——谢恩师予他新生。
二拜——谢师娘如母育他长大。
再拜——谢小殊待他如兄,倾心信任。
想到小殊,他神情里现出平静的温柔。
他知道小殊此时在景行山,或许正和景决执手踏雪。
他已经不嫉妒了,他现在只希望小殊能有人陪着,连他也走了,小殊就没有亲人了。
景决最后叫他那一声“师兄”让柳棠放心,柳棠希望景决能成为童殊新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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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想“小殊”。
他想的不是景决身边的童殊,而是石镜湖边长大的小殊。
天色在逐渐变坏,晨光被滚来的黑云挡了大半,好在石镜湖的水极其清澈透亮,那点曦晖不算亮,还是映出了柳棠想见的人。
那是在湖边嬉闹的“小殊”。
柳棠望着那湖中的幻象,温柔地道:
“你小时候,躲在窗户下,我百般叫你,你也不肯出来,是在偷偷哭么?有否怨师兄护不了你?”
“你出芙蓉山后,我去寻你,我一路叫你的名字,你也不肯出来见我,是怨师兄不敢拦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