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

辛翳以手梳发,站起身来,半倚靠在窗边,道:“在我做完事之前,荀师不能再离开楚宫一步,我身边会有人去贴身照料荀师的起居。哦对,教他们的还继续教,但是教的快一点罢。他们不愿意学就滚蛋,别一个个追在屁股后头哄他们学了。毕竟你的时间还要抽出来一点,我倒是想听听你这王师的课,还能讲出什么花来。”

荀南河觉得这小子,怎么年纪小小就有逼王的气质呢。

还听她能讲出什么花来,你先把齐字学利索了再说吧!

荀南河轻声道:“那可以让他们把刀收回去了吧。”

辛翳笑起来:“阿菩,先生怕了,要你收刀了。”

障子被拉开,范季菩和七八少年跪在门外,都是平日课间会练武对打的孩子们。范季菩结辫的头低下去,露出后脖子上纹的青鸟,他一只手拿的不再是平日玩的竹剑,而是一把寒光铁剑,姿态恭敬,道:“喏。”

七八个少年齐齐将刀收回剑鞘之中,他们虽然是跪着,但脚尖似乎还点地,浑身紧绷,一下子站起了身子。

范季菩微微抬起头来,却似乎并不敢直视荀南河。

毕竟她教这群少年上课也有几个月了,日日相见相处,也有了些感情。那群少年纷纷避开头去,不看荀南河。

但荀南河丝毫不怀疑,如果辛翳让他们将她诛杀在课堂之上,这群少年也会拔出剑来毫不犹豫的动手。只是或许会在最后,会有一丝不忍的将她的尸体用白帛掩住吧。

辛翳笑:“荀师说的没错,有他们在,我确实能做很多事情。也请荀师认真教导他们,毕竟您若是真的做了王师,总要与‘山鬼’多有接触的。”

荀南河:“山鬼?”

辛翳看向范季菩等人。少年们面露骄傲之色。

荀南河这才反应过来,辛翳给这些少年们,起了一个统称,为山鬼。

在大楚,鬼字通神,山鬼算是个很高看的称呼了。

辛翳:“哦对了。”他走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一个布囊,将内物倒在手掌心里。

那是个蜻蜓眼的串珠,系着黑绳,与她入宫当日摔碎的差不太多。

荀南河呆了一下。

辛翳笑:“你要不要带上。带上,就必须忠诚于我。”

荀南河这会儿,才觉出来这蜻蜓眼串珠的意味。是服从,也是他划分敌我的一种方式。

她略一犹豫,抬起手来,接过串珠。

辛翳看她低头抬手,往脖子上戴,轻笑:“这会儿愿意戴了啊。”

荀南河不回话,她低头,后颈弯处一个极其优雅的弧度,手指就像是系书简似的轻轻穿梭打了个结。绳子不太长,孔雀蓝的蜻蜓眼只到了她锁骨下一点的位置,辛翳看着她带着这串珠,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样骄傲又隐含锋芒的人,带着这总有几分服从意味的串珠——

他年少的心里还没来得及品到半点微妙,却看着荀南河拈着蜻蜓眼,放进了衣领里。她深衣的高领恰好的将细绳和串珠掩住了。

她好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荀南河往外走,似乎又不放心:“你们都还年轻,第一次做这样的大事,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与我商议。”

辛翳笑了,范季菩他们也笑了,一群少年的黑色瞳孔的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辛翳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谁说我们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在此之后,先是辛翳说是发了痘,修养在宫内,宫中少年都被感染,被隔离起来不得出入宫中,除了灵巫谁也不能相见。邑叔凭本打算进宫或叫荀南河出宫问话,却没料到连荀南河也被感染,他也只好作罢。

辛翳也不上朝了,听说在宫中病的谁也见不着,但天天就能听见他在宫中挠的哀嚎。

邑叔凭也懒得见他了。他也想着,辛翳这会子要是真病死了,倒是能省的他不少的事儿。他一直在考虑,除了辛翳以外,或许也有更好的人选,他让人去丹阳打探过一圈了,心里有几个适合扶持的人选,但是就怕接出来会引人注目,还放在丹阳。

不过他很不喜欢丹阳那群小宗的嘴脸。

简直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肉的馋相,他只是透露了一点想法,丹阳的各路人马就开始顺着他裤腿脸也不要了的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