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瞬间,辛翳心底冒出了一个很冷漠的想法。
晋王死了,对楚国也没有什么坏处。
楚国还能吞并晋国,先生嫁到楚国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变,先生怕是会伤心几天。但毕竟也是个认识才一年的亲人,她总不至于太过悲痛。
辛翳一时间甚至想转过脸去,不去看晋王即将被杀的惨状。
但就是转脸的瞬间,余光一撇,他看到了随风飘扬的乌发,还有兜满风的宽袖——
他看到南河猛地站起身来,连个武器都没有,手里拿着个漆木的托盘就冲了过去。她将那托盘的边缘狠狠砸在一个刺客的后脑,就在那此刻回身的时候,辛翳才看到她另一只手拎着个酒壶,朝那刺客脖颈泼去。
泼出去,才发现那酒冒着白汽,显然是刚刚在桌案上被小火煨着的烫酒。
青铜酒壶必定比酒更滚烫,但她就空手这么抓着酒壶?!
那刺客脸上虽有防护,脖颈上却没有,被刚刚滚开的烫酒一泼,疼的惨叫一声,南河想也没想,一度往前半个箭步,她打架的本事依然是没有半分长进,但胜在那足够快的脑子。
她学着刚刚舒的样子,一只手拽住刺客的发髻,头都没低,似乎早早看到地上银箸的位置,一把抄起来,一脸冷静,暗自用力,狠狠从刺客颌骨下的颈侧插进去!
她毕竟体弱力不足,但那里也是没有骨头阻挡的脆弱,筷子只插进去一截,但也足够刺客身子一歪,哀嚎一声。她狠狠推了刺客一下,将他推下高台——
明明武器都没有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却脑子里计算种种,唯独不算自己的死活安危就冲上去的样子。
辛翳太熟悉了。
正因为熟悉,所以惊恐。
因为当初南河为了救他,才面对一两个人,如今却要面对七八个围攻晋王的刺客!
她为什么不想想她自己!她这次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事情!
辛翳眼睁睁看着一人挥刀,朝南河冲去,南河根本没意识到她向舒伸手的同时,背后所面临的危险——
或许她也想到了。可她不太在乎。
辛翳一脚踹开身前的刺客,眼睁睁看着那人将匕首划下去,划开她本来就快散开的坠髻,划开她后背的衣料,就在奋不顾身往前冲的南河整个后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她整个后背的衣服都几乎被劈开,但南河只是踉跄了一下,痛的她眉头缩紧,却没有喊出声。
甚至她往前冲的动作都只是停顿了一下,也在自己后背被贯了个血痕的同时,抓住了舒的手,将她从高台边缘一把拽回来。
辛翳几乎心跳到喉咙,他失声喊道:“小心——”
卜子也终于带人冲上了高台,看卜子那副狼狈的样子就是高台下也有苦战。
辛翳想要对卜子喊,让他们支援晋王,把南河拽回来。然而卜子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跟楚国这边的刺客缠斗在一处。
南河仓促的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却用那目光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南河刚刚看到舒咬紧牙关跟一群刺客缠斗在一起,明明持刀的手都在颤抖,却也显露出了她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坚强和拼杀。
舒经历过很多了,上一场刺杀几乎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还那么小,她经历挫败,远遁楚国,却从来没忘了淳任余对她的嘱托。
一年前差不多同时,她也遭遇了人数多十几倍的刺客,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亲手杀死,自己却被父亲拼死保护,遁入冰冷的江水——那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
她会不会那时候心头满腔的自责与恨意,发誓自己这辈子也不要一沦落到那时的地步?
她明明自身难保,却刚刚几次出手,挨了几刀也要帮狐逑和师泷一把,是不是她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