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毓又陪他走过后面几道工序,见皇帝都沉默了,道:“臣不知道水碓为何物,是不是惹陛下不悦了?”
刘协回过神来,温和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朕只是想,这左伯纸也好,水碓也好,都是极好的物件,极好的技艺,可是要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能用上呢?”他的眼中放出奇异的光彩来,这是他的挑战,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卢毓愣愣听着,看一眼皇帝的神色,低声又道:“那……臣此前……”他想要问,自己帮着万年长公主隐瞒有孕之事,是不是也惹皇帝不悦了。但是话到嘴边,总是问不出口。
“什么?”刘协收回心神来,没有听清卢毓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卢毓飞快摇头,又引着皇帝去看新铸的铜活字。
直到看遍了城郊这座造纸印刷的大厂,乘上返回皇宫的马车,皇帝始终一字未提万年长公主产子之事,更没有提到卢毓在其中的作用。
卢毓眼见皇帝上了马车,他自己牵马等候在旁边,也将上马伴驾同归,终是忍不住,隔着车帘,因为看不见皇帝的面容,心头少了几分威压之感,敢于问道:“陛下……请陛下责罚臣。”
皇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有种略带随意的低哑朦胧,“为何罚你?”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就容易了。
卢毓垂头,低声道:“万年长公主殿下的事情……臣不该为她瞒着陛下……臣辜负了陛下的信重,昨夜心里难受得紧,请陛下责罚臣吧,这样臣心里还能好过一些……”少年嗓音里有了强忍的哽咽。
“罚你做什么?”皇帝的声音像是从月亮上传来的那样渺远,他低低笑了一声,“你这不就已经在受罚了吗?”
卢毓一愣,就见载着皇帝的马车徐徐向前,将他远远落在了后面。
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心中激荡,不觉攥紧了手中马缰,立志自今而后,不论何事,再不欺瞒于陛下,永不辜负陛下的信重。
少年眉目坚定,扬鞭快马追上去。
刘协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如果说他从这三世的经历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不管是呵斥的语言还是严峻的刑罚,都无法使一个人真正改变。当外在的限制与威压一旦去掉,那些被遏制的行动会更加猛烈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