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过去,隔着一层黑布,点在那双眼睛上。

不知是闷雷炸响的缘故,还是阴雨天气里带动的全身伤口发作,曲沉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是想要挣扎,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用力地仰着头,被堵死的嘴中逸出断断续续的痛音。

柳重明只当他要对自己讨饶,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嘴唇白得几乎没了血色,两颊却染着一片潮红,身体始终打着颤,才意识到什么。

指尖摸了摸滚烫的额头,飞快地挑开蒙眼布,看到曲沉舟紧闭着双眼,仿佛被噩梦魇住,痛苦地紧蹙眉头。

可想着昨天吃过的哑巴亏,他恨恨地转身就走,在门口处又转了个弯回来——敢胆大包天犯他忌讳,就这么在昏迷中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

他拔去曲沉舟口中塞的麻布,就要去解开手腕上的绑缚,却在俯身过去时听到如呓语一般的呜咽声。

“重明……”

又是这样的低语,仿佛在这一瞬间与那个羞于启齿的梦境突然重叠。

柳重明觉得心口仿佛被人浇了一瓢滚油一样。

这次他完全能确定,在潘赫门前救下这小怪物的时候,那个蜷缩在怀里意识不清的小少年,就是发出了这样的轻唤。

与平日里看到的平静疏离完全不同的,昏迷中的人不自觉地剥去一层层坚硬的外壳,只剩下藏在最里面的彷徨无助。

像是在黑暗中迷了路的小孩子,胆怯地哭泣着,只能用这点耳语般的声音喊着最亲密的人的名字,给自己摸索着向前走去的勇气和力量。

炸雷又一次在不远处滚过,大雨终于倾盆而下,狂风撞开没有掩紧的门,将烛台上的火苗舔了一口。

屋里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没有了烛火的照明,像是能躲开所有人的注视,在这瞬间从现实沉入梦里,柳重明的双手撑在床上呆了片刻,突然痉挛般抱住身下的人。

“你究竟是谁……”

第20章 死契

即使在入宫之前,曲沉舟也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死于非命,却没想过会腐烂在柳重明的别院。

听着柳重明摔门而去的声音,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苦涩。

起初还能苦中作个乐,想想从前两人在一起的事,可渐渐地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躺着的被褥没有一处干燥的,全都被拷问时浇下的水打湿。

无处不在的潮湿开始一点点浸泡着已经勉强结疤的伤口,而后像有生命一样在伤口上啃噬蠕动。

尤其是后腰烙痕的地方,仿佛有柄利刃反复刺穿又拔出。

意识慢慢沉入黑暗中后,四肢更像是栓了铁锥一样抬不起来,可心里却有一个焦虑的声音催促着:快跑,快跑!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在昏暗不明的夜色里,一面祈祷着孩子不要哭,一面沿着宫墙拼命地跑,又在纷乱的脚步声中慌乱地钻进隐蔽的阴影里。

禁军擦着他的藏身之地呼喝着远去。

他不敢立刻出来,只能瑟缩地蜷缩成一团,用极小的声音哽咽着:“重明,你在哪儿……救我……”

可这个名字并没能给他带来幸运,在又一次逃出藏身地时,身后突然有人咆哮:“在这儿!抓住他!”

曲沉舟惊叫一声,全身猛地抽搐一下,突然身体一轻,而后一疼。

结结实实掉在地上的感觉将他从噩梦中扯回来,喘息着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里不是曾经捆住他的那个房间。

身后的床是一帐纱笼,这种纱笼通常都布置在主人卧房的外间,给守夜的小厮或者侍寝后不同床的侍婢睡的。

出了纱笼就能看到卧房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