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知道一知半解或是全貌,那便是刻骨的恨和至极的绝望,难怪沉舟几次三番恳求瞒着重明。
“那重明会不会想起来?”
白石岩问得胆战心惊,他不会忘,重明从前曾问过他——如果皇上让他追赶自己,他会不会舍去性命,同时保全两边。
原来那不是重明在胡说,是……他们前世真实发生的。
他不能不信曲沉舟。
见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曲沉舟根本不必多做解释——他们都知道,重明一旦起了疑心,恢复记忆恐怕是迟早的事。
曲沉舟的话中却带着长长的叹息。
“重明近日对我已颇多怀疑,这次离京秋狩,我不能跟在身边,就是最好时机。与其费力修补,不如就此分开。”
“我无法为自己卜卦,不敢确定对卦言的猜测对不对,只能姑且一试。”
“这是我和重明的一道坎,我只能尽力,能不能过得去,且听天命,还要依仗大哥和景臣出手相助。”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重明太残忍,可不破不立,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清楚我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重明想起来什么,还请大哥帮扶重明。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我们从前的恩怨不值一提,一切可待尘埃落定再计较。”
“从今往后,我不能常伴重明身边,重明就……拜托大哥了。”
他看着义弟无声哽咽,顿首叩拜,不能不为之震动,也不能不信了曲沉舟,甚至没有向柳重明透露一个字。
哪怕这次是以他涉险为开端。
“大哥,向死而生。”曲沉舟为他卜的这一卦:“相信我!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不止是他,还有曲沉舟。
为了不再见到哀嚎四起,为了不辜负沉舟的牺牲,他们都要向死而生。
开始吧。
衣衫擦着枯草的声音在飞快靠近,身后的追兵近了,白石岩看看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悄悄闪出藏身处。
他之前带了一百人在身边,在巡山搜捕中频频遇到意外,不得不分开走时,就已经知道是南衙搞的鬼。
夜黑风高,又有烈渠旧民做幌子,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一切都如所料,毫无差别。
这便更坚定了他的信任,找借口遣散下属,独身与任瑞迎面相遇。
一面耳中听着脚步声,一面匆匆向南奔逃——北边早已被封死,这些贪心的鬣狗就没想过放他回去。
向南,就是他们的目标。
白石岩跨过一道缝隙时,犹豫了一下。
被聚拢的山风从下面涌上来,寒冷入骨,听这呼啸的风声,下面不浅。
这个距离,只有一人肩宽,看着漆黑一片,被缝隙旁的枯草遮挡着。
这围场几年才来一次,地形只有个大概的模糊轮廓,这缝隙下面如何不清楚。
可他记得从北望坡再向前的话,藏身之处更少,等到天亮,他不可能再藏得住。
但这缝隙里若是不够深,或是躲得不够及时,他恐怕便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