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却又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陈月白感觉到一双小手揉上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使劲捏了又捏,那声音道:“小鬼,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你不光能听到我的声音,还能碰到我,我可太开心了。天知道老子这段时间有多无聊。”

小陈月白使劲挣扎,终于挣脱了那双小手,他完全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彻底震惊了,“你、你、你”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里终于又窝了一包眼泪。

“别哭别哭,我可最见不了小鬼哭了。”那声音道:“我错了好吧?”

于是小陈月白痛痛快快地大哭出声,将这些日子的恐惧、迷茫和绝望彻彻底底哭出来。

他是被重点关照的病人,护士听到哭声立刻推门进入病房,检查过他身体无碍后才轻声问他“怎么了”,从小被捧着长大其实性格有些恶劣的小孩子抽抽噎噎指着一个地方,大声道:“他、他欺负我!你们把他赶出去,我不要和他一起住!”

护士小姐看着除了透明的空气再无其他的地方一怔,随即勉强笑着安慰他道:“小朋友别和姐姐开玩笑呀,那里、那里明明就没有人……”她以为小孩儿因为突遭大变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所以又安慰他道:“小朋友别担心,你爸爸妈妈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来接你了。”

小陈月白猛地睁大了黯淡无光的眼睛,愣了下,他鬼使神差地道:“姐姐我知道了……”

护士离开了,小陈月白一双小手颤巍巍指着刚刚有声音的方向,稚嫩的声音里含着些害怕:“你、你到底是谁?”

一瞬沉默,小孩儿眼睛看不见,却清清楚楚感到自己伸出的手指被另一双小手握住了,温暖的、带着实实在在温度的小手,随即刚刚的声音又响起来:“和你一样,是个倒霉的家伙。”那声音很稚嫩,口吻却故作大人状,带着些无奈。

那时候的陈月白年纪还太小,他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却情不自禁好奇与期待——只有他能触碰的人、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这对一个独占欲很强烈的孩子来说如此诱人,更何况握住他的那双小手那样温暖。

于是在那一瞬间,小陈月白暗自下定决心,爸爸妈妈带他离开这里时他一定要带走这个连吃食物都只能经过他的手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更新QAQ这段时间离职了,搞得鸡飞狗跳的还要换城市,心情也一直起起落落很焦虑,真的很抱歉。这篇文从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没意外这月底就完结啦,不会很长的。

谢谢还在的小天使,我会加油的!

第25章 晦暗与光明

这片山地实在太过偏远, 陈父陈母尽管心急如焚,却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赶到,推开那扇门的刹那, 陈父陈母猛地睁大了眼睛——经过这场有预谋的不幸, 他们那个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儿子在短短一段时间清瘦不少,此时那个孩子正穿着病服,正朝着窗边的方向说话, 眉目间带着只属于孩子的稚气和恼意,唇角却是弯起的。

“你怎么比我还任性呢?让我带你走不好吗?我来照顾你不好吗?我爸爸妈妈很快就来了,我们家有很大的房子,还有很多好吃的。”

陈父陈母听到小陈月白的话身子猛地颤了颤,陈母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因为, 他们发现,他们的儿子以前明亮的眼睛此时变得黯淡无光,而他说话的方向, 根本空无一人。

山区纯净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户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小陈月白就这么对着这片被光照亮的空间说着话,仿佛那里有谁在。

“月、月白……”陈母眼里一下子汪了泪, 她猛地上前紧紧抱住病床上的孩子,带着哭腔道:“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好不好,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保护好你……”

陈父红了眼眶, 连忙抓住正要进来查房的医生:“医生,我们儿子怎么了?!”

窗边有个除了小陈月白谁都看不到的孩子此时正坐在矮矮的窗台上,他静静看着眼前这幕耸耸肩, 嘴里嘟囔着自言自语道:“小鬼真是幼稚啊,能感知到别人都看不到的人的存在可是一种不幸。怎么还想把这种不幸带回家呢?不怕被当做怪物吗?”这么说着,他的眼眸却弯起来:“不过不让人讨厌就是啦。”

陈月白从小就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他感觉到父母的反应过几乎立刻就理解了现状做出了判断,他想把那家伙带回家照顾,但如果他父母知晓对方的存在,绝对不会同意,更何况他既不想父母干涉、也不想父母担心,于是他伸出小手摸索着为母亲擦干了眼泪,道:“妈妈,别担心,我只是在这里待得太无聊,在构思一个故事。”顿了下他歪了头,面上是毫无破绽的独属于孩子的天真无邪,他道:“妈妈,是一个男孩和一个看不见的朋友的故事,刚刚那句就是男主角对他朋友说的台词。”

陈母一滞,随即想起自己的儿子平时确实喜欢写一些零零碎碎奇奇怪怪的故事,他们的朋友中有剧院老板,无意中看到这些还买下了几个故事的版改编成童话戏剧。陈父陈母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把全部心思放在儿子失明的眼睛上来。

陈父陈母着急带儿子回大城市治眼睛,回程实在太过匆忙,再加上小陈月白特意的隐藏,他们便未发现这个孩子的小小异样,比如他的手总是蜷着,仿佛在紧紧地牵着谁的手,连在车里睡着都不放开。

……

回到鲸海之后,陈父陈母动用手头的关系几乎找遍了全国有名的眼科医生,却依旧治不好陈月白的眼睛,他们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心怀愧疚,于是便加倍对他好,半分不敢再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陈月白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唯一对他称得上“逼迫”的地方便是对他之后继承家业的期待,哪怕他并不喜欢。

这件事情之后,陈父陈母对此彻底死了心,他们把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拉到跟前,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便红了眼,陈母把他揽进怀里,声音轻得怕吓坏他:“宝贝,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健康。”

“可是,”谈话结束后,房间里,小陈月白坐在地毯上,他紧紧拉着一双小手,另一只手举着一块奶油饼干,朝着一个方向歪着头道:“这其实根本不是爸爸妈妈的错,他们没必要这么愧疚。”

“因为他们很爱你啊,小鬼,这种愧疚和补偿源自于爱。我的父母妹妹也很爱我。”另一个身形几近透明的小孩儿道,他坐在陈月白旁边,说完便去吃陈月白手里的饼干。

那个小孩儿看着陈月白黯淡无光的漂亮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跟着这个陈月白离开了。在那个十字路口出车祸后,贺知再醒来时面前一片阴冷入骨的荒地,身体无缘无故缩水成八九岁的样子,手里只有妹妹贺嘉送他的音乐盒,说不慌乱是假的。他走了很长的路才确认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的人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除了这个孩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像一缕冰冷的孤魂,这个孩子却那么温暖和真实。也许是因为贪恋这点温暖,也许是因为他期待着从这个小孩身上找到回家的突破口——毕竟只有陈月白能触碰到他,所以当陈月白离开医院那天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时,他并未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