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下,朝堂便又议论纷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似是怕惊着什么似的。
然而,只听大殿上之女帝又悠悠道,南诏质子夜逃也罢了,那狄将军与其里应外合,郡主又是如何知晓?
豆卢宝叩首答:“是臣女亲眼窥见。”
不等圣上发话,一个尚书便厉声道:“大胆豆卢氏!竟纵容南诏质子夜逃?”
如此,另外一边,一个武将也高声道,郡主此番,是置我大安于何种境地?
豆卢宝后背早已湿透,她跪在大殿上,心思转得飞快。一个年轻武将开口斥道几位同僚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说罢,他又转身与大殿之上朗声说道:“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全力追杀南诏质子!”
听闻朝臣如此质问,豆卢宝起身,她凝神徐徐说道:“各位此言差异,莫说是我纵容南诏质子夜逃,如今就是送,我大安也是要将这南诏质子送回南诏的。”此言一出,百官又是议论纷纷,都拿了眼睛去瞄那高坐于大殿龙椅之上的陛下。其实也看不真切,但那圣上似是静观其变,一言不发。片刻,有朝臣高声道,郡主胡言乱语,怕是疯癫了。我大安与南诏国盟约有注,南诏质子来我大安侍奉五年,五年后自是把她好生送回去。郡主这般话,岂是将我大安边境稳定视同儿戏?不错,都在预料之内。豆卢宝听闻此言,倒是放下心来。凝了神,豆卢宝刚要开口,却听见一位司徒大人开口辩驳道,仁兄这话倒是不对,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突厥南下,若真等突厥吞并南诏,只怕也对我大安不利。听见有聪明人替自己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豆卢宝便闭了嘴,只听朝臣们唇枪舌战一番。司徒大人此话有理。神威大将军附和道。如此,朝臣们又七嘴八舌起来,但是赞同此时放回南诏质子,已是朝臣们言论之大势所趋。末了,只听那圣上总算是开口道了一句,司徒爱卿说得极是。可盟约之事……豆卢宝听闻此话,赶紧高声说道,臣女愿留守在府中,对外称南诏质子尚在府上即可。众臣议论纷纷,左不过是道‘这也是个办法’或‘我大安礼仪之邦岂能这行如此欺上瞒下之事’云云。那圣上也似有犹豫,只听她道,所谓一诺千金,这盟约白纸黑字,倒也确实不能违背。这下,百官又是一阵议论。豆卢宝也犯了难,这契约难为,可人确实已经走了啊。这时,却听一大理寺丞高声道启禀陛下,这盟约虽不能改,但是这盟约上也只说南诏质子来大安满五年即可——好生聪明!豆卢宝在心里忍不住赞叹。原来这朝堂上也不全是蠢货。只听那大理寺丞朗声道,年满五年,但也未说是哪五年,是否是连续五年。陛下圣明,只待南诏局势稳定后,让南诏再送回质子来我大安,再待上一年半载也就是了。如此,此事才能有个好说法。豆卢宝心里安定下来,这小满与狄秋的命算是保住了。
听闻大理寺丞所言,圣上也点了头,并将此人当朝升为侍御史。
不过,此事尚未完。
只听那圣上高坐于大殿之上,对殿下之众人徐徐说道:“我大安雅量,特许南诏少主回南诏梳理国事,此事上有朝臣定夺,你小小郡主,今日闯进朝堂妄议朝政,恐难逃死罪啊。”
听闻此言,豆卢宝在心里不住冷笑,片刻,她凝重了面色,跪下高呼:“臣女身为大安郡主,自知南诏少主夜逃大安一事事关重大,所以便迅速赶来告知陛下。然臣女也知臣女擅闯朝堂,确是死路一条。”
这下,有几位朝臣也说道,这女子擅闯朝堂,且还妄议朝政,此人此举有悖纲常,于天威何在?
豆卢宝心里冷笑几声。
不想,那刚升为侍御史的大理寺丞却开口,帮着豆卢宝说了句话,他道这所谓伦理纲常兴于春秋,岂能用那千年前之古礼束缚我大安之新番天地?这郡主忠心之举,还望陛下莫要拘泥于男女大防才是。豆卢宝偷偷瞥了这人一眼,虽然这话可能是为了标新立异,博那女帝欢心才说的,但心里对这人也是生出几分感激。不想,那圣上却不依不饶,道:“难道我大安朝堂,怎是小小郡主想来就来的,说走就走的?”听闻这话,朝臣们倒也不议论了。今日这郡主被降罪看来在所难免了。而这厢,豆卢宝跪下磕了头,朗声道:“臣女自知身犯死罪,但臣女却有大安高祖留给家父的一道免死令,臣女今日已将信物带来,还请陛下饶过臣女一命!”如此,豆卢宝便把靖国公留给自己的玉佩奉上,又道在这龙椅的紫檀底座下有一暗格,放了这道高祖留下的密诏。取了密诏,女帝细细看了一番,又交由两个三朝元老过目,此诏却是不假。如此,那些朝臣倒也松了神色,此事倒也罢了。不料,那女帝冷眼看了诏书,竟冷声道:“这高祖留下的,是李氏江山许给你祖父的恩典,可朕姓贺兰,凭何饶你一命?”听闻这话,朝臣们噤了声儿,相互看看,也不敢说话。一群蠢物!豆卢宝心里骂道,这里面也有混迹官场几十年的,揣摩一下圣意很难吗?那刚升迁的侍御史还新鲜摆着呢,说几句讨皇帝高兴的话,说不准就能升官呢!也不用等别人搭话,那豆卢宝赶紧跪了一跪,高声道:“陛下是大安名正言顺之君,这高祖许我祖父一脉的恩典,还需陛下亲自完成。”说罢,豆卢宝又赶紧跪呼道:“臣女眼中没有李氏之君,只有大安之君,还请陛下践行诺言!”如此,便又有几个朝臣跟着启奏了几句陛下圣明,陛下乃大安名正言顺之君云云。别人看不到,那多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圣上听闻此话,脸上的神色确是舒展了几分,看着那磕头跪拜的郡主,眼里甚至有了几分赞许之意。倒是对爹爹不住,豆卢宝跪在大殿上,她一想到这玉佩是怎么来的,心里就难过起来。这性命攸关之事,孩儿也是自投罗网,辜负爹爹对阿宝的一番打算了。
第54章
凤仪宫里,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了豆卢宝在内。
皇帝登基以来,倒也没挪去历代大安皇帝居住的寝殿,还是依旧住在她当皇后时居住的凤仪宫内。
别的不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豆卢宝,皇帝便不住摇头叹息。
“这豆卢研的性子朕也知道一二,他对你这孩子不求别的,左不过希望你在这大安能悠然自在些,这玉佩你今日用之,倒是亏待了他这般爱子之心。”
呸!豆卢宝怒从悲来,在心里不住骂道,今日朝堂之上,若你个皇帝松口我也不必用这玉佩保命,还不是要给你这女帝立威,可惜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心里这么想,豆卢宝嘴上却讪讪道,陛下言重了。那皇帝拿了茶杯,看了眼豆卢宝手上的铁镣,开口道:“你手上这东西,朕看着倒像是被谁锁了一般。”片刻,皇帝悠悠道,敢问郡主,是狄秋锁的你还是那南诏质子?豆卢宝赶紧又跪下,说道:“陛下圣明,臣女不敢欺瞒,这铁链乃是南诏少主所赠。”听闻此话,皇帝细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放了茶杯,她笑道:“这南诏质子夜逃大安,却也给你留好了生路,郡主又何必来这朝堂上闹事呢?”是啊,这又是何必呢?狄秋奉皇帝所托,助南诏质子连夜赶回南诏,此事也确实与她郡主无关,她当真不必趟这浑水。豆卢宝苦笑难止,心里一片后怕凄然。可是,万一——万一那狄秋不是奉皇帝之命呢?狄秋口风紧,问不出个所以然,想来也是狄秋不想自己牵扯进来。但也正因如此,豆卢宝才无法判定这乌满连夜出走,是否有皇帝暗中相助。若有,她豆卢宝自是作壁上观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有呢?若是乌满擅自决定,南诏质子违背与大安盟约,这追杀圣旨一旦下达,乌满与狄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豆卢宝一刻都不能耽搁,连夜前来,务必在皇帝下追杀令前将此事上达天听,以求用玉佩将此事回转些余地。不过话说回来,这突厥与南诏相斗,若是南诏国灭,突厥独大南疆,对大安也是不利。皇帝未必不懂这其中利害,所以也未必要杀这南诏少主。可若皇帝不懂呢?尽管此事有皇帝暗中帮忙之可能十有八九,但只要不是板上钉钉,她又怎么能用乌满的性命去赌这种种可能?就算只有一丁点风险。去那凶险之境是小满她心之所愿,豆卢宝再不忍心,却也不想违拗她的心意。只是在豆卢宝能掌控的范围,她又怎么能让小满有任何不测?一丁点也不行。见豆卢宝游神,皇帝拍了拍桌子,皱眉道,你也太放肆了。听闻这话,豆卢宝赶紧行礼,可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回话。是啊,乌满已经给她留了后路,她又何必来这一遭呢?如此,豆卢宝只得实话实说。“臣女不敢揣测圣意,也不能拿这二人的性命冒险。”皇帝端了茶,缓缓抿了一口,又悠悠道:“郡主的宝月坊生意不错,你也置办了许多产业,就算不领这郡主月俸你也能好好的在这大安过下去。用这玉佩给自己求个自由身不好么?非把这好玩意儿折在这回事上。”豆卢宝听闻此话,只轻声道,陛下说笑了。
那皇帝放下茶杯,叹道,你与南诏少主,还有狄秋,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画师,你们四个少年人还真是莫逆之交,连朕都颇为羡慕。说罢,皇帝倒是饶有兴味地多问了一句,那南诏质子是你什么人?片刻,豆卢宝犹豫再三,小心答道:“是、是挚交。”说罢,豆卢宝顿了顿,又跪下行礼,郑重与皇帝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赎罪。南诏少主是臣女——心仪之人。”皇帝眼中一丝疑惑闪过。但随即她又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幅模样,倒有几分慈母之态。“郡主,”皇帝叹道,“你虽不精于诗书,但在朕做皇后时,朕就十分喜爱你身上之伶俐。只是月盈则亏,你这般机敏,又重情义,朕怕你日后保全了所有人,可就是保全不住你自己。”听闻皇帝话里几分长辈与晚辈之关切,豆卢宝心里也是几分感慨,她连忙谢恩,谢过皇帝点拨。皇帝又喝了口茶,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又是天子之威。“郡主,你若没这玉佩,今日你还会如此行事吗?”片刻,豆卢宝便道:“若没这玉佩,臣女当日也不会前来搭救上官画师,若没这玉佩,恐怕今日陛下也不会让臣女踏足朝堂一步。”听闻此话,皇帝虽依旧不怒自威,但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郡主,你这等才智,行商倒是可惜,朕问你,你可愿做朕的门客?”豆卢宝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她先道谢陛下,后又说臣女能安稳做个郡主就阿弥陀佛了。见豆卢宝面有难色,皇帝便又道:“许是朕年纪大,规矩多,你不愿也罢。如若朕指派你去帮衬长公主,你可愿意?”说完这话,皇帝又含笑补充一句,郡主或许能成我大安第一位女太傅也未可知啊。半晌,豆卢宝摇摇头,道陛下错爱了,臣女只想过盆满钵满的安生日子,臣女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第55章
大安,永泰初年。又道一年春光好。
宝月坊五家分号开张,而第六家分号也在筹备中,并且豆卢宝预备着让梅姨把第六家分号开到江南去。
这生意红火,烈火烹油一般。
然而,狄秋却病了,病来如山倒,半个月,狄秋便卧床不起。
豆卢宝带了大堆补品来将军府看望。
“谢过宝掌柜了,只是我这病,连宫里的御医都无力回天,可莫要费精神了。”狄秋说罢,咳嗽了几声。
豆卢宝叉着手靠在床边,她看狄秋面色青白地靠在床上,也不知要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