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突然开口了:“看来你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不过我们真的找到了一个物证。”
梁颂拿出了一个物证袋,袋子里是一只有些老旧的钢笔。然后夏炎就欣赏到了张弛的脸色几变,从嘲讽,到慌张,又到强行镇定。
夏炎好心地解释:“这支笔是我们小武整整找了两天的成果。他是在长宁路附近的一个农户家里找到的,你说你傍晚骑小三轮打人家门口过也不注意点,人家门前横了个树桩,打算锯成木材烧炭火的,你就撞人家树桩上了,东西掉了一地,虽然你把掉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跑了,却唯独掉了这么个小东西。他们家孩子听到声儿出来看的时候你已经跑没影了,捡到了你的钢笔也没法还给你,孩子只好自己留着用了。前段时间我让你们去排查,你把那几户来来回回排查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不过这也不能怪你粗心,那会儿孩子放寒假在老家玩儿呢,昨天才回的家,补寒假作业的时候正巧被上门走访的小武看见了。
“这支笔我们也才拿到手,还没来得及拿去化验。不过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虽然表面上挺干净,但是笔帽里面这些凹槽不抬好清理,还能看见一些深色的东西,应该是凝固的血迹。我想咱整个诚州支队都能证明这笔是你的,你对这支笔爱不释手,都用这么旧了也没换新的,最近看你换了支新的刚笔,我还以为你终于把这支用坏了呢,原来是不小心丢了啊。我想笔帽里面握笔的地方说不定还留有你的指纹,再不济上墨水的管子上也会有指纹,小孩不会上墨水,没把笔杆拧开过,你应该也没刻意去擦那种地方吧?”
张弛坐直了身子,僵硬地说:“这支笔确实是我的,可我平常就放在办公室,谁想拿都能拿走,我就是发现笔丢了才换了一支新的,早知道这样,我就在丢的时候就报案了。”
这时夏炎的耳麦里传来张小武的声音:“夏队,这支钢笔是小文送的。”
夏炎突然笑出了声:“呵,我说你怎么行凶杀人都带着钢笔呢,原来是小文送的啊。”
“小文”这两个字一出口,张弛的脸立刻就绷不住了。
第33章 Aeolos(6)
审讯室内一片寂静,除了张弛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只有夏炎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笑里藏刀的黑脸,身体前倾,一双如炬的眼睛紧紧锁定张弛,确保即使对方没有直视他也能感受到眼神带来的压迫感。夏炎发现就这么盯着他比冲他大吼大叫有用得多,证据就是张弛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梁颂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口打破了沉默:“案情我们都掌握得差不多了,你自己交代还能争取个从宽处理。不过你是干刑警的,自己也知道,这么重的罪行肯定难逃一死了,但你主动配合的话,起码能让你死的体面些。”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张弛脸色紧绷,方才游刃有余的态度早就不见踪影了,肢体语言也难以控制了,他坐得笔直,一条腿却抑制不住颤抖,双手不断交叠,眼神闪躲——这些小动作无不显示出主人现在正处于十分焦灼的状态。
饶是如此,他嘴上还是死死吊着:“这是陷害,肯定是张小武陷害我的。”
夏炎一根指头抚上耳麦,对另一头的张小武说:“小武,听见了吧,他说你陷害他呢。”然后调整姿势,翘起了二郎腿,对一脸状况外的张弛接着说道:“瞎扯淡也要有分寸,小武两个时间段可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看来你是放弃坦白从宽的机会了,那行,接下来你不用开口了,省得你乱咬人,换我来说好了。
“你除了有张小武这个表弟之外呢,还有一个表妹张小文。小武说,你从小文小时候起就一直很宠她,每年小文生日都给她买各种各样的礼物,逢年过节都包厚厚的红包,小武家并不宽裕,你还常常自费带着小文出去旅游,小武可从没享受过这待遇。你和小文的关系比他这个大哥还要亲近。后来小文出事儿了,你一度非常抑郁,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她,甚至有过很多过激行为,还一直口口声声说要报仇,要让凶手偿命。
“那会儿大家都觉得你悲伤过度说的气话,直到小武发现当初企图强|奸小文的男孩死于一场车祸,盘山公路上被撞出护栏,他们全家人都在车上,直接坠崖车毁人亡。出事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证人,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巧合的是,那天你的车正好送去维修了。小武也没有证据,从你这儿旁敲侧击,但他毕竟是个毛头小子,哪能从你嘴里套出话来?不过呢,从那以后小武就格外留意你了。
“再说陈志峰被杀的那天,1月7号,周三,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同时也是小文的生日。小武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公墓看看小文,和她说会儿话,每次他去的时候都能在墓前看到一个用纸折的花环,小武知道那是你放的,小文小时候就喜欢你给她折这种花环。可是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的时候,却没看到那个花环,小武以为你忘了,给你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他是出完外勤直接就去了墓地,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六点差一分,那天你就在支队,你可是我们支队唯一一个迟到早退记录为零的人,没人加班的话,都是你最后一个关灯走的。按理说小武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应该就在办公室,可你的座机却没人接听,虽然你事后消除了未接来电,可在小武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尤其是后来小武发现陈志峰遇害正好就是那一天。
“后来,夏林发现了清洁工的线索,我安排你们去长宁路附近排查,你就像知道凶手是怎么逃走似的,给自己划了一块非常明确的区域,把其他人都安排得很分散。小武就记下了那个区域,在我许下三天破案的承诺后,主动向我申请要自己再去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呐,终于让他找到了那支钢笔。那天是小文生日,你带着她送你的钢笔去作案,是想让她见证,你把陈志峰的命送给她当礼物吗?”
张弛依旧沉默相对,闭上眼深深吸着气,他已经从焦灼的状态里缓过来了,听着夏炎的话,脸上的表情逐渐转化为一种万事皆休般绝望的平静。
梁颂依旧没放弃好言相劝,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现在证据链已经很完整了,其它证据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就算你不交代我们也可以定罪。你不是还有个漂亮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吗?你想想她们,你如果坦白交代,把你和傀儡师的关系都坦白了,我们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家人不受到伤害。”
张弛冷笑一声,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了句:“可惜最可爱的那个已经不在了……”
“什么?”夏炎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张弛顿了顿,轻轻舔了一下嘴唇,换上一副破釜沉舟般嗜血的笑容:“我说,夏炎,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张弛的话语和表情成功触到了夏炎的逆鳞,夏炎一拍桌子,暴怒而起,一只手揪起张弛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双目圆瞪:“你知道什么?”
夏炎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愈发赤红了,眼底泛着丝丝血光,气息粗重,像一只从阎罗殿上爬出来的恶鬼。
梁颂心中叫苦不迭,他来之前不知道自己搭档是个火折子,平常好好的,一点火星就能点着。
张弛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桌子上,突然被夏炎这么一拎,手腕立刻被冰冷的金属手铐勒出一圈血痕,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你,看着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偷偷把卷宗放在自己办公室研究,每次喝酒一定要把自己灌醉,好像这样就能忘了你没用的事实。为了不让最亲爱的弟弟卷进事端,一个人苦苦隐瞒,最后还被弟弟抛弃,那感觉可真愉快,哈哈哈……”
夏炎额上青筋暴露,眼里的血丝快连成一片血红,戾气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上了张弛的脖颈。他的手掌在惨白的脖颈上显得格外得大,好像一用力就能把脖子拧断。张弛的脸色逐渐转红,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夏炎,你冷静点。”梁颂和记录员大惊失色,立刻起身拉住夏炎,一人掰一只手。
可夏炎的指头像是长在张弛的脖颈上一样,无论梁颂怎么用力都没有丝毫松动,他正想示意记录员叫人的时候,夏炎主动松了手。但他的眼睛却没离开过张弛,一副随时准备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张弛的脖子上印下了几个红红的手印,他用力咳嗽了一阵子,灌了一口水,声音嘶哑地说:“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线索了,你爹是被自己养的狗害死的,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