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平常能当凶器使的小眼睛这会儿也没往外发射小刀子了,显得有些黯淡,夏林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虽说也化了妆,却不如平时那么精致,显得有些粗略,额前的碎发还有点凌乱。她拘谨地站在夏林旁边,不敢离他太近,怕他听不清自己讲话,也不敢隔他太远,因此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别扭姿势,小声说了起来。
“我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是从我家小白被偷开始的,哦,小白是我养的小博美。因为我已经开始在公司实习了,所以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我运气比较好,租到了三楼,窗户外面是前排商业店铺的楼顶,打开窗户就能过去,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超大的阳台。去年我朋友家博美生了宝宝,我就在她那儿抱回来一只,就养在楼顶上。我给小白搭了个棚子,买了个加长的绳子,白天就把他拴在柱子上,让它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又不至于乱跑。因为楼顶平常都没有人上来,我下班回去遛一遛小白,就接着把他栓在楼顶上。
“后来,我有一次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小白不见了,连栓狗绳一起,我立刻就报了警,一个好心的警察帮我找了,也调了周围的监控,但是屋顶和进出屋里的楼梯在监控死角,最后什么发现也没有,我那是想着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把小白拴在外面才导致它被偷的。上到屋顶的门没有落锁,谁都有机会上来抱走小白。
“小白失踪了有一段时间,我想着说不定有一天它就会自己跑回来,它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还原样放在屋顶上。但是有一天,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小白用的食盆翻过来了。屋顶排水渠上盖的砖块中有一块砖有点下沉,怕食盆被风吹走,我一般把它的食盆放在那块下沉的砖上面,正好被周围的两块砖卡住,能很好的固定在那里。但是那天,食盆翻倒在一边,就好像是被人不小心一脚踢到了,那天我着急出门,只大概看了一眼,也没去管它,可我后来回来再看的时候,那个食盆又回归原位了。而且我还发现,整个窗框外边,都好像有被人擦过的痕迹。我以为是小区请的物业帮忙打扫的,房东来的时候跟他提了一下,可他说在这住了七八年没见有人来打扫过屋顶,问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叫我一个姑娘小心点,晚上锁好窗子,免得有人从屋顶翻进家里。
“从那以后我就非常害怕,晚上一定要锁好窗子拉上窗帘才敢睡觉,我以为我表现得警惕一点,过一段时间,疑似盯上我的人就会放弃,可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我有时候会觉得窗台的花被人挪动过,放在门口打算扔的垃圾被人翻动过,出门时还总有视线跟随我,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连窗子都不敢打开了……”
陈慕白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得厉害了,眼里也噙了水光,总算唤回了夏林的一点良心。
夏林从椅子上站起来,把陈慕白按了上去,很贴心地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你没有报警吗?或者通知你的家人。”
陈慕白擦了擦眼泪:“我说了,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以为我是因为丢了小白精神恍惚,警察来调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渐渐地也不相信我了……你,你相信我?”
陈慕白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夏林,因为泪水和近视的关系,还是没能把夏林表情看清。
夏林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抱着手臂问道:“小白被偷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慕白低头想了想,答道:“我记得是圣诞节过了之后不久的事,那段时间特别冷,我刚给小白买了厚垫子,没几天它就没了……”
“圣诞节”这三个字一出口,一股凉意就顺着夏林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陈慕白,你圣诞节那天在咖啡厅见过我,你从头到尾跟我说说那天的经过,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夏林说这话的时候收起了讨论天气般的语气,声音低沉而紧绷,陈慕白擦干了眼泪,戴好眼镜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第44章 涟漪(7)
城环路2号双子小区B座1204。
夏炎在一间简欧风格的公寓里,和一个男人在灰色布艺沙发上并排坐着,两人都是一脸阴郁,仿佛在采光不良的大客厅里酝酿一场暴风雨——夏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前女友的现男友见面。
报案人叫苏裕,三十一岁,是钟晴的发小,一直往来于诚州区和周边地区做生意,和夏炎是早就听说过彼此但一直没见过面的关系。夏炎从侧面打听过,苏裕应该是一直暗恋钟晴,但一直不敢表白,等到他和钟晴分手之后,才赶紧抓住机会表明了心意,没多久钟晴就答应了。一想到苏裕恒暗搓搓等俩人分手等了七年,夏炎就浑身不自在。这案子他原本可以扔给梁颂全权负责,但毕竟失踪的人是钟晴,就算分了手,夏炎也没法放着她不管。
夏炎收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苏裕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了,夏炎一进门,还没做自我介绍,苏裕就主动站起来叫了一声:“夏队。”
夏炎也没跟他多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据苏裕说,他是昨天下午出的门,去邻省出差,本来计划是去个三四天的。他下午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买了一块钟晴爱吃的蛋糕放在冰箱里,给她发了个消息就出门了。
他知道钟晴晚上还有一节课,刻意掐好时间,在晚上九点钟晴正下班回家的路上给她打了个电话。他把时间算得很准,钟晴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说去小区旁边她常去的那家便利店买点东西就回家,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钟晴说她马上就进停车场了,停车场信号不好,就挂了电话。
钟晴有早睡的习惯,没多久苏裕就收到了钟晴说已经到家的短信,两人偶尔也用短信联系,苏裕没太在意,也就没再打扰她。
谁知翌日上午他正开会的时候,接到了钟晴大学里同事打来的电话,说马上就到钟晴的课了,但是她还没来学校,电话也没人接。苏裕一听这话就慌了,给钟晴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他把工作推给了秘书,自己搭最近的火车赶了回来。
回到家里之后,却发现物品的摆放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床铺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冰箱里蛋糕也维持着原样,钟晴根本没有回来过——那么,报平安的短信是谁发的?
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苏裕联络了他已知的所有钟晴的朋友和家人,都说没有见到她,他立即去了一趟小区旁边的便利店,叫来了值夜班的员工,员工却说没见过钟晴——钟晴是熟客,平常总爱和店员聊两句,店员对她很熟悉,店员说没见到钟晴,那么她就一定没去便利店。
苏裕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侦查能力,便利店里没有线索,他一下子没了头绪,只觉得所有用于思考的脑细胞一下子集体罢了工。他漫无目的地四下看了看,两边建筑物被一条干净的街道一分为二,一边是一排招牌整齐划一的小商铺,另一边是绿树掩映的小区,无论哪边都在这初春的午后显得无比静谧安详。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苏裕放空了片刻,抬脚往小区走去,打算先去小区保安那儿问问。
小区门禁系统完备,保安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活儿干,侧门的保安擅离职守,靠在铁门前面和一个坐在电动车上的老乡唠嗑。苏裕刚打算上前询问,目光忽然扫到一旁的停车场出口——那出口深处是一片浓重的黑,与整个阳光明媚的天地格格不入。
苏裕忘了自己要说的话,盯着那不掺一丝杂质的深黑,头皮一阵发麻。
地下停车场,光听名字就是一个容易滋生犯罪的土壤,尤其是那种照明条件不怎么样的,而双子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就是一个典型——双子小区是一排达到使用年限的老写字楼拆了重盖的,虽说居民楼是新盖的,但停车场还是沿用原先建的,开发商耍了个滑头,只把停车场出入口翻新了一下,内里还是原样。
停车场顶上的白炽灯灯年久失修,亮了一半瞎了一半,亮的那一半还隐隐有半瞎的趋势,打着车灯才能找到停车位。晚上停好车后人从里面出来,必须得打开手机的灯光配合照明,才能在不发生任何碰撞的情况下走出停车场。
冷意顺着脊梁骨攀附而上,苏裕迈开腿火急火燎地往停车场内冲去,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找到了钟晴的车,他绕车来来回回查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任何异常,车门好好地上锁了,车里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