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裕手心冒了一层汗,整个人有点脱力,手机突然从指间滑落了。
手机掉落的位置很刁钻,在隔壁车的前轮靠内侧的位置。苏裕蹲下身一看,却发现隔壁车位的车副驾驶座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苏裕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伸手把那一团东西捞了出来。
那是一个湿润的口罩,隐隐能闻到些刺激性的气味,还有一朵白色的皮质小花,苏裕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钟晴常挎的皮包上的装饰。
苏裕的化学只是还停留在高中水平,他没办法分辨出口罩上沾染的是什么物质,看到这两样东西的一刹那,却毫无障碍地在脑中预演了一组画面——口罩上一定是某种让人失去抵抗能力的东西,钟晴刚刚挂了电话锁好车,就被人拿口罩捂住了嘴,然后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个人在带走她的过程中,不小心蹭掉了她包上的装饰。
顺着脊梁骨攀升而上的冷意结成实质, 一瞬间就把他冻在了原地。他在找钟晴的过程中,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拼命地逼自己往好的方向设想,大不了是钟晴突然反悔,不想跟他结婚才从他身边逃走,这想法虽然漏洞百出,也够他维持脆弱的冷静。
只是,这自欺欺人的设想很快被一个口罩和一朵白色小花击溃了。他花了好半天,才艰难地走出停车场,顺利地报了警。
夏炎平静地听完了苏裕的描述,甚至在苏裕忍不住啜泣的时候好心地给他递了抽纸,好似失踪的人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态度太过怪异,杨铭忍不住多看了夏炎几眼,他能感到那人周身的气压相当低,有点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时,夏炎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不怎么避讳地按了免提。
电话是梁颂打来的,他的汇报很简洁:“夏队,口罩上沾染的物质确定是乙醚,应该能提取到人体组织,鉴定科拿回去化验了,待会儿他们会上来提取钟晴的DNA,用来和口罩上的比对。”
“知道了,你那边处理完之后马上调一下案发时间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夏炎直到挂电话前的语气都还是平静的,电话那头的梁颂没听出一点端倪,挂了电话之后,却毫无预兆地点着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起苏裕。苏裕比他矮半个头,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拎,双脚险些离地。
“啪嗒”一声,茶几上的水杯因为夏炎粗暴的动作倾倒了,在茶几上滚了两圈落了地,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在木质地板上碎成了大小各异的几何图案。
接下来,就是夏炎暴怒的咆哮声:“姓苏的,既然要娶她就照顾好她,你这样算哪门子未婚夫?明知道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就不会再打个电话确定一下?你自己看看这他妈都几点了,她都被人掳走十几个小时了你才发现,你可真有出息!”
苏裕不像夏炎那么精壮,斯斯文文的,穿着一套浅灰色西装,打了一条蓝白斜纹的领带,搁平时看一定是商业精英的派头,只是因为来回奔波找人的缘故,西装皱了,膝盖和袖口还沾了许多灰,打理整齐的头发也乱了好几缕,直接从商业精英降级成了落魄上班族。
夏炎伸手去揪他的衣领时是做足了使出全力的准备的,谁知苏裕很轻易地就被夏炎拎了起来。夏炎感觉自己拎的好像不是个鲜活的人,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一拳打在棉花上,就算用尽全力,情绪也得不到宣泄。还没等杨铭上来拉架,夏炎就主动松了手,苏裕就像纸片一样落回了沙发。
不过杨铭还是嘴欠地补了一句:“夏队,你冷静点,咱们是警察,是来负责解决案件的,不是来火上浇油的。”
夏炎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现在很冷静。”
杨铭知道这火折子烧得正旺,跟他顶嘴只会引火烧身,只能等他烧完了自己冷静下来。杨铭伸手拉住了嘴上的拉链,退到一边降低存在感。
可他没想到自己不去管这个火折子,还另外有人要以身犯险——纸片人苏裕貌不惊人,点火的手艺倒是炉火纯青。
他理了理被夏炎揪皱的衣领,拍了拍袖口的灰,凉凉地开口说:“夏炎,我在停车场发现那些东西之后就一直在想,掳走小晴的人,如果是求财,应该选择更好下手的对象,我现在也没接到任何勒索电话。如果是寻仇,小晴她那么好,对谁都温柔,怎么会有人寻仇?”苏裕顿了顿,眼眶因断断续续地流泪而有些红肿,落在夏炎身上的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现在我想通了,肯定是因为你,你多威风,你是诚州支队的刑侦队长,你抓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总有一些对你怀恨在心。在你身上不好下手,只能从你身边的人入手,小晴失踪一定是因为你,是有人要报复你,她是被你连累的!都怪你,都怪你……”
苏裕的话像一道惊雷把夏炎劈在了原地,他好半晌没说话,片刻之后,神经系统完成了所有神经递质的传递,控制情绪的神经中枢读完了全部信息,夏炎才彻底爆发了。
杨铭和跟来的几个侦查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夏炎的拳头抡在报案人身上。
梁颂被杨铭一个电话叫上来的时候,夏炎眼里的血红还没消失。夏炎和苏裕隔着茶几怒视着对方,像两只争夺领地的狮子,旁边拉架的人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当然,苏裕人薄力气小,拉住他并不怎么费劲,夏炎诚州支队第一扛把子的身份却一点儿不带虚的,支队所有人盖戳认证过的,疯起来六七个人都不一定按得住。
杨铭一边拽着夏炎的一只胳膊,一边朝梁颂疯狂使眼色。其实杨铭心里也没什么底,梁颂看起来也就比苏裕厚一点,出力的活估计指望不上,杨铭是想让他动用一下嘴皮子,摆出架势好好劝劝夏炎,据杨铭的观察,梁颂虽然进支队的时间短,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谁知梁颂走进来之后一句话没说,反倒轻手轻脚地溜达到夏炎背后,挥了挥手让杨铭退开。
杨铭迟疑了一下,不敢违抗新领导的命令。
梁颂十分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接着,一记手刀朝夏炎劈去*。
夏炎当即头一歪,整个人朝梁颂倒过去。
屋里的一圈人,包括对面的苏裕,都被梁颂这个大胆又直接的动作震住了。苏裕吞了吞口水,一动也不敢动,刚才炸的毛一下就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