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存高远,当无不可。”

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只会换来旁人的一笑置之,所以他从来没跟人说过,然而丹饕的目光不但没有一丝嘲弄的意味,甚至还有著郑重,即使他所说的一切是多麽的荒谬绝伦,他依然像听著鸿鹄远志般慎重。

“吾曾闻禹门渡处,直下千仞,水浪起伏,逢春之际,有黄鲤逆流而上,鱼跃龙门,败者鳞裂尾断,过者成龙。若黄鲤只顺天命,碌於尘俗,伏於凡庸,又岂得一朝飞升?”

敖翦心中大震。

“我……”这一刻,他居然觉得或许他的想法并不幼稚,或许那个让海界所有水族、甚至是父王和兄长们都不能无视他存在的小小野心也是能够实现。

敖翦站下地来,长身而立,定定地注视著面前的男人。

“我也可以变成龙吗?”

丹饕忽然发觉,如今他需得仰首,才能看清楚看到敖翦的脸,那双琉璃珠的眼睛像烈火淬炼过的紫金,懦弱与卑怯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看到道路的清明与执著前行的坚定。

男人那张沈练的面容笑纹渐渐地加深。

“尔之所问,唯尔能答。”

林子里一片寂静。

此时正是杨梅季节,丹丹小果缀满枝头,甚至讨喜。当然,前提是忽视掉下面嘎吱嘎吱嚼著一截兽尸的橘红色凶兽,而且被吃掉的那段尸体居然还有三条尾巴!!

橘红的颜色就像一轮日阳落在其中。

四肢屈起蜷了身躯的巨兽几与树冠比齐。

偶尔抬起大脑袋,铜铃的大眼瞅瞅不远处巨石上盘膝而坐的青年,见其无碍,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嚼食。

不多时,一头足有老虎大小的不知道什麽的妖怪就被吃了个精光,连根骨头都不曾留下,清洁溜溜。

舔了舔嘴巴,橘毛大妖怪张开大口打了个犯困的哈欠。

那头荡漾开来的气息就像水一般传过来,绵软轻柔,但也生生不息。

短短半月竟有如此成果,不得不让丹饕这只上古大妖也为之惊叹,小鱼的能耐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那日在地宫的问题,他并没有听到敖翦的回答,但却清楚地知道,在敖翦心里,已有了答案。

小鱼欲以身成龙,一展锋芒。

龙乃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宇宙,隐则潜伏波涛。而龙族之中,非众者同一,有鳞者曰蛟,无角者曰螭,有角者曰虬,未升者曰蟠,均非真龙。

不过一若化龙成王,则能获天帝觐封为司水之神。普天之下,凡有水之处,无论江河湖海,渊潭塘井均有龙王,职司该地水旱丰歉,所以龙族之中,虽原形非龙,但冀望登天化龙者比比皆是。

然而突破原形,又岂是易事?化龙者乃不服天命所归之众,逆天而行,必受天劫。欲成真龙,需以颅内如意宝珠历劫重生,成就真龙之身。

丹饕从故友口中曾经听说过一些龙族隐秘,故而比起一直没人传授的南海龙太子还要知道得更多一些。想当日那东海将军让敖翦勤修如意珠,虽未曾言明,但想必也是考虑到日後化龙渡劫。

这半月来敖翦没有再借船出海捕鱼,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吃食大妖怪自己已经能够张罗,财帛之物实在是只要见过丹饕的地宫,估计也没有谁好意思把床板下面仔细藏著的几串铜钱拿出来摆显……

除了修炼如意珠,丹饕也仔细考量过敖翦的能耐。

看那副小身板再怎麽努力也练不出武者体质,要他拿兵器冲出去砍杀,没伤到敌人估计就先把自己给放倒了,而杀伤性较大的法术,往往是双刃剑,笨拙的小鱼弄不好得先把自己给弄个焦头烂额。是故著意传授些护身法咒,务求就算打不得,至少也能保护好自己撑到他赶到。

虽然他二者并非同属,一者陆上凶兽,一者海中游鱼,修炼法门并不相似,但简单的法术还是可以学。敖翦学得很认真,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不断地出错,比如僻火咒僻不开火反而把他自己给僻得整个弹飞了出去,护身咒不知怎的就像个紧身咒一样把身体箍了个结结实实动惮不得等等出糗的情况。

但敖翦的领悟力确实相当好,试想丹饕不过在匆忙之间施展了一次的幻化之术,他就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自行摸索著学了个七七八八,可见其在法术上的悟性不比寻常。

不断地失败,他也丝毫没有放弃,几乎是起早贪黑地重复练习。

当有一天,敖翦站在熊熊烈火之中,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焦卷,无法伤害他的火光映红了年轻的脸庞,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焚烧的烈焰如赤锦颜色的长袍,包裹住纤长的身躯,那一刻,抱臂一旁的丹饕半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