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只摆放了几口大缸,想是夏天用来饲喂些鱼虫嫩荷的,现今已是空的了,本久空旷的大院更显的荒芜苍凉。
掀开厚重的门帘,皇帝正歇靠在侧房暖炕上看书,宋念快走了几步,矮身跪下行礼。他手心里都是粘腻的汗水,燕国国君召他在此见面,又联想到入燕国之前,邓齐的一番话,宋念不得不紧张起来。
皇帝知道他来了,眼神也并未落在他身上,宋念跪在地上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皇帝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让他起来,他不敢妄动,仍是低头跪着。
又等了一会儿,皇帝才抬起头,似是不知道他还跪着似的,“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听说你病了,可是大好了?”
宋念跪得时间久了腿有些麻,初站起来还有些头晕,他也不过是微晃了晃,并未让人瞧出不适。
“多谢皇上挂怀,小臣已无大碍。”宋念嗓子还有些沙哑,皇帝听他回话,几不可查得皱了皱眉。
上次在殿上离得远,宋念并未看清皇帝长相,而今凑近了,才看清,这皇帝长了副名副其实的鹰眼鹰鼻,看人的时候眼神锐利,总带着一股子凶光似的。
“坐吧,听你声音还哑着,应是还有些病根儿未去,来呀,上茶。”
宋念躬身谢过,坐在下手的一张圆凳上,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皇帝也不与他多谈,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书。
少顷有太监进来奉茶,宋念怕喝多了要如厕,未敢端茶。
“你平日读什么书?”
“回皇上,从前在家时,读得都是学里的书,现如今没了先生约束,倒看得广了些,也不出《四书》什么。”
“信国原就是礼仪之邦,诗书传家,朕正在看的这本《诗经集注》,里面有这么一句,一连参详了几天,未能参透其中意义,你来看看,或可帮朕解一解惑。”皇帝摇了摇手中的书,另一只手冲宋念招了招。
宋念迟疑着站起身,口中连道不敢,身体也未曾上前一步。皇帝身下的暖炕有四尺之宽,皇帝正斜靠在暖炕内侧的软枕上,宋念若要看清他手里的书,需得脱鞋上炕,爬到皇帝身边才能看见。
皇帝见他磨蹭着不敢上前,却也并没有将书扔给他的意思,反而垂下一只手轻拍了拍身下铺着的被褥。
宋念心里慌成一团,手心里一直攥着一团袖角,如今已叫冷汗湿透了。终究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虽曾在亲近之人面前畅快抒表过甘为母国奉献己身的无私想法,可事到临头,终归是难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