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开头几天,他总是要伸手去摸一摸,摸一摸塑料的盒子,摸一摸棋谱的封面,放在自己的课桌最里面的角落,时刻担心它会丢失会破损,每节课都要用手指去碰碰,确定它还在那里。

怕妈妈发现自己偷玩,还要努力把成绩提高,想着只要自己回回拿满分,妈妈就不会发现自己在学习上分心了。

他从不在有人的时候玩,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把棋盒打开,摸一摸滑溜溜的黑白棋。书也舍不得弄脏,每次都要洗完手再看,看完一页再看一遍,直到把这一页记得都能徒手画出来写出来上面所有内容了,才翻下一页。

但一本书的页数是有限的,他看得再慢也有看完的一天。

十岁那边,他忍不住报名参加了一场比赛,顺利拿下了省金奖。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奖金。

他想和妈妈说,妈妈,我不会耽误学习的,也能一点点帮你减轻分担了。

但当他兴冲冲地把奖金交给林语的时候,林语却把他打了一顿。

宝贝的棋盘被踩得稀巴烂,黑白棋子砸在他的脑袋上,掉在地上蹦蹦跶跶洒落了一地,书被撕得破开,最后糊在水里成了一团浆糊,来之不易的奖杯被摔成几截,连奖章也给扔到了垃圾桶。

斐垣能感觉到黏腻的红色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下,但他既不敢动也不敢哭,跪在地上看着他妈歇斯底里。

斐垣很瘦,但并不比同龄的孩子矮,林语为了省钱,给他买衣服都是买大一号的,这样可以多穿一段时间。宽宽大大的圆领衣服被洗衣机滚过多次以后已经变形得很厉害了,不需要买新的,给他已经是大两号的宽松了。

没什么肉感的肩膀从滑落的领口的一边里露出来,衣服里面和他的脸一样,空空荡荡,跟只火柴似的又细又长,连脑袋都大不到哪里去。

“哒——”黏腻的红色液体量不多,滚落的速度自然也不慢。从头顶,到额头,到耳鬓再到下颌最后才晃晃悠悠地滴到衣服上,声音又小又细微,又麻又痒,像是一群蚂蚁在慢悠悠地磨蹭。

小孩的眼睛总是会显得大一点,斐垣的眼睛不仅圆,而且黑,配上没几两肉的脸,越发的黑白分明。

“——”他想说对不起,想跟妈妈道歉,想保证自己下次才也不敢了。

但他发不出声音。

“斐垣你错了没有?!”林语尖锐的声几乎能穿破玻璃。

我错了,我不敢了,妈,我错了。

但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斐垣浑身颤抖着看着他妈。

“滚!滚!你给我滚!小杂种就是没办法学好!你不要再进我家门了!现在就给我滚!给我滚啊!”

不要,不要——

求你,不要赶我走。

斐垣一动也不敢动,连身体的颤抖也突然被暂停了,他只是惶恐地盯着林语。

林语的目光对上斐垣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在黑色眼睛里的自己。

发丝凌乱,两颊飘红,眼里慢慢的全是红血丝。

狼狈又疯癫。

林语停下了动作,掐住了斐垣的脸蛋光滑漂亮的指甲戳在他的脸蛋上,陷下两个深深的凹痕。

像,真像。像极了那个贱女人,像极了她的程峰。

“妈——”斐垣努力了许久,终于颤抖地喊了声音,虽然嘶哑破碎,但确确实实的发出了声音。

我错了,对不起。

——他的道歉还没出口,林语发疯似的扯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向外拖去。

“妈——”

斐垣抱住了林语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