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用。”沈晴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就在这等你。”

“等你出来,我同你说说我这一年的经历。”

沈晴鹤这后半句话直接把谢谙那到嘴边的话轻飘飘地给击回唇齿,慢慢入喉,随着血液在五脏六腑间散了个粉碎。

“好吧。”谢谙点点头,“那我很快就出来。”

谁也未曾想到这个很快竟持续到了深夜子时。

谢谙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却不曾眼前看见的一幕却是令他毛骨悚然,浑身血液齐齐往脚下钻去,眼珠子差点都要砸到地上。

“二……二哥哥。”谢谙僵硬地放下手中的食盒,拖着陡然间沉重起来的步伐,艰难地走到窗边横摆着的一张软椅上,嗓子眼异常生涩,颤抖地挤出一抹声音。

只见江景昀斜躺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腰间搭着一层薄毯,把那匀称修长的腿给严严实实覆盖住,可薄毯上却是晕出了朵朵妖冶璀璨的红花。

露在外头的上半身赤.裸着,也被殷红的血液给占据了地盘,顺着那流畅优美的线条悠悠滑落。

而他手里正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刃,锋利的刀身上还淌着汩汩鲜血,闲庭信步似的慢慢悠悠滴落在昂贵柔软的地毯上。

除去那斑驳血迹之外,洁白的地毯上还聚着大大小小,颜色深浅不一的东西,跟准备渡水的蚂蚁似的乌泱泱地挤在一堆。

那是肉啊!

谢谙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的场景,喉咙堵了一团被水浸过的棉花,那团棉花间许是夹杂了些许粗砺的沙石,卡得喉咙生疼。

江景昀竟然用刀生生地把他伤口上的腐肉给削了去!这人的内心是有多强大,才能对自己下得如此狠手。

听见耳边动静,江景昀手里握着的刀哐啷一声掉落在地,睫毛簌簌,缓缓回过头。惨白的面色上尽是虚弱,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凛冽寒冰的凤眸也褪去了所有凌厉,泛着一层薄粉,眼尾还带着些许奇怪的光亮。

宛若霁雨初晴后停留在桃枝间不肯离去的水珠,恋恋不舍地揽着一处粉红,尽情释放着属于自己的风采,为博世人艳羡。

江景昀在谢谙离开不到半炷香时间就醒了,当他发现自己正处于落花时节,感受到嘴里残留的苦涩以及瞥见小几上那稳稳当当放着的药盒与绷带,他便知道是谢谙带他回来的。

这一认识使得他嘴里那点苦涩也冲淡些许,那已经被烈火烧成一片灰烬的心原上还是不肯死心地探出一点点嫩绿的希望。

现在没见人,说不准马上就会回来,他还要给自己上药呢。

于是,江景昀就抱着这个念头,乖乖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房梁上那巧夺天工的浮雕,满心期待回来给他上药的谢谙。

赑屃铜壶里的水滴答滴答地漏了一大半,门边也始终没有听见谢谙的脚步声。

结果显然可知,可他还是不甘心,甚至从床上挪到窗边的软椅上,够着窗口,跟个深闺妇人似的眼巴巴地盼望着心上人回来。

金乌一点一点西沉,飞了一天的鸟儿乘着落日余晖扑闪着翅膀回了窝,眨巴着乌黑圆溜的小眼睛,好奇而又茫然地看着倚在窗前的人,嘴里发出熟稔的叫声。

不会来了。

江景昀终于死了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皮轻轻垂下,敛去那昂贵奢侈,不该存在的期盼。

明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反而会去期盼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呢?万丈深渊间那一闪而逝的光亮,到底是激发了底下生物对美好事物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奋不顾身朝它奔去,历尽千辛万苦才发现是镜花水月,人间大梦。

罢了,还是靠自己吧。把腐肉削去再上药,缠好绷带,也没什么难的,一个人也搞得定,很简单。

江景昀收回目光,低头打量着身上斑驳伤痕,掌心幻化出利刃,咬紧牙关,把刀锋贴在被烧得发焦的伤口,冰冷的刀身将他全身血液都给冻结,凉意直达心头。

他抬手果断地削去腿上的一处腐肉,痛苦的□□自他那咬紧的牙关间溢了出来。他赤红着眼,隔着朦胧水汽看着模糊的伤口,按住那不断颤抖地腿,恼怒地捶打着身下的薄毯,拿过一边的帕子塞在嘴里,再一次拿起刀,面不改色地割着肉。

果然很简单,不用谢谙,他一个人也能做到。再歇一会儿,歇完再上药。

腐肉削得差不多了,江景昀无力地瘫倒在旁,身上冷汗涔涔,伏在软椅上,鼻翼浅浅鼓动,两眼迷离,意识昏沉之际却还是把头转向窗外,宛若无尽黑暗中黯然消散却依旧渴望着明日的蜉蝣。

谢谙再也站不住,双腿瘫软无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抓着江景昀的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们去床上躺着,我帮你上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