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幽道:“我以为这世上没几个人想复活鬼道士。”
“我并没说我要复活鬼道士,我说了,我只是报恩,至于最后他能不能复活都不重要了。”川洋盯着茶盏,“况且他在我身上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解脱了。”
易乞看向他:“为了留下一个怨灵,同鬼道士做交易,值得吗?”
川洋轻轻一笑,有些自嘲:“或许是值得吧,毕竟,我欠他良多。”然后,他悠悠转向苏幽:“我之前跟苏前辈说过,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苏幽道:“你错过了他,所以才想将他寄在身上?”
川洋摇摇头,微微站起:“是我请鬼道士将我炼成蚀阴师,也是我请鬼道士将他的魂魄引出执念化成怨灵,如果不是我,他早就重入轮回再度为人,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害他如此,是我的执念,留做小倌,是我的救赎。”
易乞正正身:“如若想他重入轮回,我有办法,只是看你的选择了。”
川洋看过来,眼里似乎泛起了久违的熹光,细碎的动着,连睫毛也跟着颤动,良久过后,似乎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垂下眼眸,低低叹着:“也好,希望他再也不要遇见我......”
他沉沉走过来,仿佛身上背了千斤愧疚和不安,终于准备卸下又舍弃不得的惶恐,慢慢坐下,揪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自己:“从哪里讲起呢......”
川洋脸上慢慢扬起一片柔和:“我住在一个极为偏远的小镇,那里消息阻塞,思想固化,镇上的人守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那年战火延绵,纷乱不断,他在这场风波中,出现在我眼前。他本是外籍人士,因战乱负伤,倒在了我们镇子前,那日我正巧路过,救下了他......”
骤然回忆,那人的身影竟显得有些模糊,却留下无法忘却的苦涩。
偏僻边陲,群树横生,在那片并不是很大的土地上,人与人几乎都相识。川洋则出生在这片土地上,那日他挖了野菜,猎了灰兔,在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一人奄奄一息的倒在镇前泥土上,血和汗混在一起,泥泞粘在脸上,灰头土脸,几乎盖住了所有的特征。
川洋壮着胆子,捡起路边的枝杈戳了戳他露在外边儿的手臂:“喂,还活着么?”
戳了一会,毫无反应,川洋顺手扔掉枝杈:“死硬了。”说完便无所顾忌的从他身上跨过去,突然脚踝被一只手抓住,川洋一个激灵,跳到一旁:“大侠饶命,我错了!”
那人呼吸低缓,断断续续的呢喃:“......水......水......”
川洋立刻把水袋打开,递给他:“给你,给你。”
那双颤颤巍巍的手接过来,费力的喝着。川洋似乎也缓了过来,看着地上的人:“你没死啊。”
“离死还早,不过又渴又饿到是真的。”
“那你去找吃的啊。”
“身上没力气,站不起来了。”
川洋走近他:“我就当日行一善了。”吃力地扶起他,让他全身几乎以川洋为支点,向镇上走去,嘴里还碎碎念:“你怎么伤成这样?”
那人并不介意,老实回答:“打仗打的。”
“你是当兵的?”
“算是吧。我是预备兵,还没上过战场,被拉去校场训练的时候,突然遭到敌方偷袭,在队友的掩护下撤离,结果和他们走散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走了四天,结果倒在这里。”
“你怎么不回家?”
“我若是回家,必然会说我做了逃兵,连带我的家人都会下狱。”
川洋睁着眼:“那你是吗?”
那人苦笑:“现在的我,应该是了吧。”
“你叫什么?”
“我姓陈,家中排行老二,你就称呼我陈贰吧。”
“那你以后就住下吧,这里很偏,人口也不多,打仗也到不了这来,你既然是个逃兵,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活下去。”
“你就不怕我给镇上带来什么麻烦?”陈贰轻轻笑着。
川洋摆摆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谁管你?你就算在这里大喊你是逃兵都没人搭理你,大家都忙着活,哪有功夫管你是谁,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