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美好的东西都逃不过死神的轻轻一碰,那时凡人倾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毁灭和颠覆,是对他傲慢的天罚。
当表面的潮水退去,他曾视而不见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爱竺安,他想他回来。
随之而来的是痛苦,无以伦比的痛苦,还有思念。
有的人自生来,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所以他需要一堂痛彻心扉的课,学会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只是季寰桢没想到,代价是竺安的命。
临走前,季寰桢看着那盆植株,终于忍不住问:“那是假的吗?”
医生扭头:“这盆?真的。”
季寰桢:“噢。”
“怎么?”
“看起来像假的,原来是真的啊。”
这天季寰桢很早就回了家,走到卧室就和正在打扫的阿姨迎面撞上。
阿姨一惊,慌忙解释说:“季先生,早上我儿子生病了,我请了半天的假,和管家说过了的。”
季寰桢随意一挥手,道:“没事。”
阿姨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也放下心来,朝床边走过去:“还有一点没擦完,先生您稍等。”
季寰桢正打算换件衣服,突然看见阿姨拿起床边小桌上的一个木制摆件,连忙制止:“等等,那个不要碰。”
看见阿姨惶恐的神色,季寰桢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又说:“那个不用擦,你先出去吧。”
等门被小心关上后,季寰桢疲惫地扯下领带,长长吁出一口气,拿起摆件看。
这是一个木头做成的东西,上面站着两个粗糙的小人,一高一矮,头发都很短,能看出是两个男人。制作它的人显然想打磨出更多细节,但水平不足,只能遗憾放弃。
矮个儿小人身后有一块凸起,季寰桢想来想去觉得那应该是个没成形的书包。高个儿小人胸前有长条状的东西,他固执地认为那是领带。
小人身后是酒吧的门,上面歪歪斜斜刻着店名,是竺安打工的地方。
当时竺安跳下车,季寰桢怒而离去。开出去一会儿又有点于心不忍,想着竺安拎着书包孤零零站在街上被他扔下的场景,吩咐司机掉头。
回去时街上已没了他想看到的身影。
季寰桢让司机去酒吧里看看,司机快去快回道:“先生,竺安先生已经走了。”
他微微抬头端详着老板的神色,见季寰桢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自个儿琢磨着去而复返这一行为,又说:“但我在酒吧里听到了竺安先生的同事在议论他。”
“噢?”季寰桢说,“都说了什么?”
“说了贬低、嘲笑竺安先生的话,并说他的礼物只配呆在垃圾桶。”
季寰桢的目光飘向路边——刚才竺安下车的地方确实有个垃圾桶,无辜地立在那儿。
他沉吟片刻,直到司机都打算开车走了,才说:“找人来,翻翻那个垃圾桶。”
然后他得到了这个摆件。
季寰桢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廉价的,粗糙的,简直就是个不尽如人意的半成品。他拆开看了以后只觉得十分有趣,甚至能想到竺安认认真真雕小人,又雕不出满意效果而愁眉苦脸的样子。
只是竺安已将它的归宿认定为垃圾桶,季寰桢也不想让竺安知道自己把它找回来了,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直到很久以后,他将竺安的遗物妥善保管,当作怀念,这个木雕摆件也随之重见天日。
季寰桢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代表着竺安的小木人的脸颊,然后将它放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