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觉得侯府里最近有点奇怪,他怀疑跟大师有关。
不是他想随意联想污蔑别人,但是这些天里发生的种种奇怪事情,确实都是从沈凡大师回来后开始的。
燃灯节那天,王泰跟着府里的一众侍卫们都出去玩了,在外面喝了个酩酊大醉,隔天早上才回来,回来后便发现离开了一个多月的沈凡大师突然回来了。
一个多月前,京城决战时,沈凡本来留在城外的军帐中,谢云澜还专门吩咐了人照顾他,但是打起来后太混乱,便顾不上了。
沈凡什么时候走的没人注意,去了哪儿更没人知道,他就这么失踪了。
王泰知道后想带人去找,但是谢云澜却拦下了他,一脸落寞地说:“不必了,他走了。”
王泰当时一怔,问:“那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谢云澜沉默许久,说:“或许不会回来了……”
闻言,王泰心里也很是落寞了一下,相识了那么久,大师竟然就这么走了,连个道别酒都没喝。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大师本来就是世外之人,是为了除掉心魔才下山,心魔之乱解决了,自然也该走了,王泰便放下了。
府上众人也都是这么以为的,结果七天前的燃灯节,沈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回来了。
回来是好事,侯府中上上下下,都挺高兴的。
因为沈凡不在的这一个多月,谢云澜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沉闷,郁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在僻静处喝闷酒。
侯爷这样,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放声欢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谢云澜的霉头。
但沈凡回来后就好了,谢云澜这一个多月的沉闷,便像是春天里慢慢消融的雪,连点痕迹都没留下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喜悦。
说句不恰当的比喻,沈凡回来的隔天,王泰刚刚见到谢云澜的时候,觉得侯爷那种春风得意的表情跟娶了新媳妇的新郎官一样。
可众人高兴了没多久,府中便开始出现怪事。
比如下人偶然在房门外看到书房中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当即惊叫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妖物,府中侍卫们听到叫声过来推门一看,却发现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又比如半夜里传来的奇怪声响,像是野兽的吼叫,可又跟任何王泰所知的任何野兽都不一样,这声响清亮且悠长,像是鹿鸣,又比鹿鸣多了一丝威严气势。
再比如,王泰在早上去给侯爷和大师送早饭时,发生的一件事。
沈凡回来后便跟谢云澜住在了一起,当然这件事也有些奇怪,但跟其他事比起来就不算奇怪了,毕竟这两人以前就一起睡过,在外寻找心魔时更是经常同榻而眠。
真正让王泰赶紧到不对劲的,是他不经意间在两人床上看到的一样东西。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自沈凡回来后侯爷就变懒了,起床也不积极,以前都是自己早早起来去吃饭,现在都到日上三竿了,王泰端着早饭送过来,他竟然还躺在床上,并且,明明天气不怎么冷,却将被褥牢牢地盖着,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可是没盖好,王泰看见了那截藏在被褥中却不慎露出了一点鳞片的尾巴。
他当即就惊住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想揉揉眼睛再看,可谢云澜大抵也有所察觉,立刻将被子往下面扯了扯,同时,他在被窝里拍了某人一下,于是那条没藏好的尾巴又“咻”一下缩了进去,再看不见踪影。
王泰:“我刚才好像看到……”
“你看错了。”谢云澜打断他。
王泰:“可是……”
“没有可是。”谢云澜神情笃定,弄得王泰也开始怀疑自己,他一时被唬住了,将早饭放下后出门再回忆此事时,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确定他没有看错,他确实看到了鳞片一样的东西。
侯爷被褥下怎么会有鳞片一样的东西呢?跟蛇一样。
但是又比蛇大很多,王泰没看到全部,但估计一下,那东西体型也不会小。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妖怪吗?为什么在侯爷的床上?而且大师去哪了?
沈凡夜里明明是跟谢云澜一起睡的,可那天早上,谢云澜将被褥死死掩着,王泰没看见沈凡在哪,只看见了那截没藏好的长着鳞片的尾巴。
等等,难不成那截尾巴是大师的?大师其实是妖怪?
怎么可能呢!这个想法刚刚诞生就被王泰自己否定了,大师怎么会是妖怪呢?
可王泰实在又想不到其他解释,他正为这些怪事迷惑不解时,又在今夜,听到了几句奇怪的对话。
他没想偷听,是他给侯爷和大师送了盆热水洗脚,送完水后准备离开,关上门时,意外听见的。
“我想要……”这是沈凡的声音。
“不行。”谢云澜打断道。
沈凡回来后谢云澜可以说对沈凡是百依百顺,沈凡想吃什么都买给他,提的要求合不合理都尽量答应,从来没有这样连话都不让说完便直接拒绝的。
王泰心里好奇,可他也不好在门口多待,侯爷会发现的,所以按捺着好奇心走了。
他回到侍卫们住的侧院,将此事跟几个关系好的兄弟一说,年纪小的跟他一样不理解,但还有几个已经成家的,却是嘿嘿一笑,说:“等你们娶了媳妇就懂了。”
“真没想到,侯爷武艺那么高,耐力竟然不行,这才跟大师住一起几天啊,就撑不住了!”
“咱们可得给侯爷帮帮忙,正好,我认识一个大夫,会调制一种特效药,说是吃了以后六十岁的老叟都能重整雄风,改天给侯爷推荐一下!”
“不行不行,这种事哪能明着说?咱们得照顾一下侯爷的面子,得找个法子悄悄地暗示……”
王泰一开始听得很懵,但听了一会儿后,也从众人这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悟出了缘由,他慢了好几拍地震惊道:“等等!你们是说,侯爷和大师是……那种关系?”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说话的是一名之前一起跟着谢云澜去寻找心魔的侍卫,他道,“你没看到侯爷一路上对大师的态度?侯爷照顾小姐都没那么精细吧?也就是对媳妇能这么宠了!”
“对啊!还有侯爷看大师那眼神,就跟我看我家媳妇是一样的!”
“还有之前大师不在的时候,侯爷那么难过,天天喝闷酒,这要是寻常朋友,哪至于这样?”
王泰跟着众人的话一思考,发现还确实如此,这些细节他往常都没注意,或者说,注意了,但是没深想,眼下被一提醒,立刻就醒悟了,侯爷好像对大师确实是那种感情。
所以沈凡那句“我想要”是那种意思?
虽然侯爷不太像不行的样子,但这个解释确实说得通,难怪他们两个天天睡在一起。
可那截长鳞片的尾巴又怎么解释呢?王泰仍然有很多疑惑。
主院的卧房中。
谢云澜拿布巾帮自己擦了擦脚,又抬起沈凡的脚帮着擦了下。
擦完后将洗脚水倒出去,回到屋内后关紧门窗,吹熄烛火,一边解开衣袍,一边往床上走。
沈凡已经在床上躺好了,他平躺着,在谢云澜正准备躺上来时,他旧事重提:“我想……”
“不行!”谢云澜这回都没让他把第三个字说完就打断了。
沈凡淡淡地“哦”了一声,像是放弃了。
可等谢云澜上床后,想照着以往那样去亲一下沈凡时,沈凡用手挡住了他,并且,将谢云澜之前的话原样奉还。
“不行。”
谢云澜:“……”
他脸上现出挣扎的神色,沈凡很明显是在记仇,可沈凡的那个要求确实……
谢云澜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他不想答应,但沈凡不光不让他亲,甚至连睡觉都不抱他了,只自顾自地将被子团起来抱着,用背脊对着他。
二人在黑暗中对峙半晌,谢云澜终于妥协:“好吧,就今天,最后一次……”
沈凡于是立刻松开了被子,黑夜中视线不太清晰,谢云澜看不分明,可他能感觉到,能感觉到鳞片光滑冰冷的触感,能感觉到自己被对方上上下下盘紧的压迫感。
枕侧,沈凡的脸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全身都密布着鳞片的龙脸。
谢云澜沉默地跟变回龙形的沈凡对视,其实满是鳞片的脸上做不出特别细微的表情,但他好像又能看出来沈凡对他笑了一下。
沈凡不常笑,他每回对谢云澜笑一下,谢云澜心脏都要漏跳一拍。
可眼下,谢云澜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他无法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