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汁?”彦昭谨慎发问,他觉得这事情透露着古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端着托盘的侍女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玻璃杯里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芬芳,就像是蜜蜂引诱着幼熊前来采撷,彦昭被那香味引得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端起来一饮而尽,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致命的吸引力,才让他变得更加警觉。
有什么事情已经超乎彦昭的想象了,而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饿。”他说,将自己的目光从杯子上面挪开,违背内心说出这句话。
“殿下说,您一定会饿……”
侍女的话好像触动了彦昭什么敏感的神经,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劳伦廷先生呢?我要见他。”
“殿下不在城堡里,他今日有事外出,嘱托我们照顾好您,先生。”
“那我要回家去了。”彦昭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仿佛面前这杯红色的液体是夺人性命的妖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可能不回家,我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天在酒吧的那些人……”熊熊烈火将中年女人生吞活剥,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被一枪夺命,倒在血泊中……
彦昭活这么大,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可到底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回忆起这些事情让他浑身发抖,总觉得那些鲜血就淋在自己的脑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您暂时不能离开这里,这是殿下的吩咐。”那侍女仍旧立在门口,黑白的侍女服穿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中世纪电影里出来的鬼魅,安静的,意志坚决地执行着某个恶魔的任务。
“为什么叫他殿下?”彦昭问。
那侍女没有回答。
“这个国度早就在几百年前废除了君主专制,哪怕如今上议院势力仍旧强大,旧贵族还能在国事上发表自己的见解,可说到底,这已经是议会制了!人们称呼贵族们用敬语,可没有人还会用‘殿下’!”彦昭说完,走到那侍女面前。
他的身高是比侍女要高的,可因为他忍不住总被那杯奇怪的液体吸引,导致彦昭举起的手都在微微打着颤。
彦昭伸手掀翻了银质托盘,盛着红色液体的玻璃杯碎在地面上,发出刺人耳膜的声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彦昭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也会做出如此大胆又失礼的行径。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向地面,那红色的液体在碎玻璃下方流淌,浸湿了白色的长毛地毯,与那天晚上的鲜血如此相似。
彦昭夺门而出,他凭着记忆一路向古堡的地下室跑去,他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比如之前被关在城堡地牢中的,究竟是不是新闻上刊登的那个女人。
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地下室,走廊里漆黑一片,忽然,有人在他身后燃起一支蜡烛,高大的影子笼罩在彦昭身上。
“殿下!”追上来的侍女垂下头去行礼,而彦昭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怎么不往里走了?”劳伦廷开口发问,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彦昭不知道劳伦廷究竟是如何毫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不过,到现在这些也都不重要了——近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不得不抛弃从前的世界观,太多事情超出科学可以解释的程度,这让彦昭几乎抓狂。
他顺着走廊一路往下走去,期间劳伦廷一直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石头的墙壁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而远处一片漆黑的领域就像是一道门,无形的门,彦昭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踏入那道门,一切都会改变了。
他再次定在原地,茫然地对着面前的黑暗发呆。
“你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劳伦廷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在诱惑人堕落的恶魔,“关于什么野兽袭击事件,关于凯瑟琳……甚至,关于你那个姓司的小少爷。柏拉图曾经在《理想国》中提到的洞穴理论,我想,这应该是你们这个学期的内容。”
第27章 27
洞穴之喻,这确实是彦昭这个学期学到的内容。
试想,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山洞中有一群囚徒,他们背对着洞口,被铁链绑住不能回头,只能看见洞壁上的影子。在这群囚徒身后有一堆篝火,有一些特定的演员手拿器具进行表演,火光将这些演员的影子映到囚徒面前的墙壁上,如同一出木偶戏。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普通人类就是囚徒,你如何辨识自己目光所及是否真实。”劳伦廷立在彦昭的身后,他的嘴角缺少惯有的笑意,这让他看上去比平时严肃许多,他的手中仍旧持着那盏烛台,火光跳动,地下室的墙壁上映着二人的影子。
彦昭神情紧张,他很快领悟到劳伦廷想要说的是什么:洞穴之喻中,有很重要的一个关键环节,当一个囚徒碰巧被释放而有机会走出洞穴,他向着洞口走去,在最初对光的眩晕结束之后,他开始发现自己曾经以为的真实世界实则为虚构,只是人表演出来的影子。可是,无论出自什么样的原因,最终他在看到洞口外面的世界之后,仍旧选择回到洞穴之中,而当他回到洞穴中将在外面的见闻讲给洞穴内的同伴,他们只以为这个人是在胡言乱语。
这是人类的无知之罪。
“你自己的选择,我的孩子。”劳伦廷的声音落下,像是极具诱惑力的恶魔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