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就现在外面这种情况,将这对母子放出去,才是真正害了他们。
不管如何,海云观数百年历史,大殿供奉的神像早已经被神力沁染,带着曾经诸位神明天尊的力量,非寻常邪祟敢来撒野之地。
在现在风声鹤唳的滨海市,没有比海云观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里也暂时作为驱鬼者后撤的大本营,开放接纳所有前来避难的人群,还有受了重伤难以支撑的驱鬼者。
小道童不是没有将现在的情况向这对母子解释,但母亲一口认定这就是用来欺骗他们的谎言。
她说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雕像怎么会动呢?她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一定是这些道士拿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骗她。
年轻人也不耐烦起来,扭动着身躯坐不住,嚷嚷着要点外卖要玩游戏,让小道童赶紧放他们走,不然他要给官方打电话了。
监院进来的时候,母子两个刚被不言不语的小道童激怒,想要动手。
却没想到房门直接被推开来,下午见过的那位气势惊人的道士垂着头站在门外,道袍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鼓起来,猎猎作响。
这是曾经杀鬼无数,真正淌涉过死亡和鲜血的道士。
他眼见过身边师父同辈一个个死亡,见过海云观盛极又衰落,诺大的道观里曾经只剩下他一个小道童看守,昔日的欢笑和人来人往的热闹都消失不见,只有秋风送落叶,无边萧落。
他也曾见过海云观大开山门,隆重迎回道士的尸骸,所有道士垂首,肃穆将往日熟悉的人亲手下葬。
而有些道长……甚至命丧于厉鬼,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就连身后,也只能立一座衣冠冢,聊以寄托哀思。
当他成为监院的时候,曾经熟悉的人们,已经一个个死去,他甚至亲手为自己的弟子合上棺木,操持弟子的往生科仪。
而他也越发低沉严肃,不苟言笑。
他驻守于阴阳之间,不许恶鬼侵扰生人,以身做墙,悍守普通人的平静幸福。
就像是数百年来,海云观所有道士所做的那样。
所有人都在说,海云观的监院,是个不可招惹的厉害人物。
但只有监院知道,这份成熟和强大背后,埋葬过多少同门的死亡。
明明不该迁怒于普通人的。
他也很清楚,就算这个年轻人不拿走那尊乌木神像,或许也会有别人去拿,或者再拖延许久,使得小疾变恶疾,爆发出来时,就会是远远比现在更棘手危险的状况。
理智在说,不是这个年轻人的错。
他是道士,守护普通人本就是他的职责,要冷静理智的分析局势,而不是任由情感占上风,怪罪于一个年轻人。
但他……
监院闭了闭眼,无声的叹了口气,心中酸涩。
当他再睁开眼时,面容上已经只余下一片与寻常无异的平静。
“你们有晚饭,手边有供你们消遣的经籍,甚至。”
监院扬了扬手中的枕头,讽刺一笑,摇着头道:“你们还有枕头和松软被褥,可以供你们休息。”
“但外面那些疲惫奔波的道长和驱鬼者们,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时的朝霞。他们连最后一口热乎饭都没能吃上,曝尸于天地间,睡的是冷硬街头。”
监院的声音不大,声调平静辨不出喜怒。
但母子两个却就是莫名觉得监院恐怖得令他们惧怕,不由得瑟瑟发抖,母亲将儿子藏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副害怕监院伤害他们的模样。
再也没有了刚刚面对着小道童时的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