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齐齐一呆。
系统帮忙解惑:[宿主,她确实是个女孩。]
是个玉雪可爱、像极了凤凰的小女孩。
霜绛年心中生出莫名滋味,将孩童抱了起来。
“儿媳妇真乖。”枫树妖甜甜在他肩头亲了一下。
这待遇,连晏画阑都没有。
晏画阑顿时酸了:“你是不是故意装乖,骗我哥哥?你明明是只有口臭还特别能吃的长嘴鸟,雄的,怎么可能变成小仙女?”
“被鬼藤剥夺神志、无意识的时候,我会模仿我身边的人。”小枫树妖歪着头,认真说,“鹈鹕的形态,是模拟你的特点幻化出来的。”
雄鸟——晏画阑。
能吃——晏画阑。
爱哆人——晏画阑。
至于口臭……
晏画阑眼泪汪汪:“哥哥,我绝对没有口臭,你知道的,我们亲过那么多……”
霜绛年给了他一个禁言术,有些脑壳疼。
然后他眉目温柔地看向小女孩:“可以叫你小枫吗?”
小枫咧嘴一笑:“嗯!我喜欢这个名字!”
“但我不喜欢‘儿媳妇’这个称呼。”霜绛年温和道,“唤我‘阿年哥哥’怎么样?”
“年哥!”小枫脆生生地喊。
霜绛年应下。
他暗暗瞥一眼晏画阑,私下传音给小枫:“害死凤凰的真凶……”
“小枫知道。但凤凰姐姐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黯了下来,“即便年哥对我好,我也不会说的。”
霜绛年嘱咐:“那晏画阑问起,小枫就说不记得了。”
小枫点点头,胖嘟嘟的食指对在一起。
鬼藤死后,小枫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其他受鬼藤操控的人类,也渐渐苏醒过来。
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他们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这是哪?我不是在客栈喝酒么,怎么会到山上?”
“身体好痛。”
“我之前好像被什么鬼影袭击了……”
这些凡人都是这一百年间鬼藤从附近绑来的人,与鬼藤相连的时间他们的身体处于静止状态,鬼藤死后,小枫则将鬼藤的生命力重新还给了他们。
他们仿佛做了一个短暂的梦,醒来后却到了百年以后。
要如何安置这些凡人,是个问题。
“你们确实被魔物袭击了,但现在魔物已除,各位已经安全了。”霜绛年清冽的嗓音响起,“等事态平息,仙盟会为大家提供一笔丰厚的补偿金,帮大家重振家业。”
他气质清冷脱尘,正合了凡人心中不染红尘的仙人模样。而周围的鬼藤的遗骸、烈火焚烧的痕迹还有满山阴森的迷雾,都从侧面证实了他的说辞。
人们才觉后怕,面面相觑之后,纷纷跪谢仙长救命之恩。
还有更多急切的声音传来。
“仙长,我的娃儿呢,仙长救人的时候可有见到我的娃儿?”
“仙长,咱家老母也不见了。”
“仙长!”“仙长……”
只有一小部分人挺过了鬼藤的吸食,而其他那些在百年间死去的人,即便是小枫也无法将他们复活。
这到底不是大团圆的话本故事,死亡无可避免。
霜绛年神色淡淡:“很抱歉。我们没能救下所有人。”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疯了一般扑向他,被一堵透明的灵气墙隔在了三尺之外。
“我的孩儿……”
她滑坐在地,恸哭声撕心裂肺。
无论是凡人、修仙者,甚至贵为妖族之尊,死而不生复生的铁则,都对他们一视同仁。
霜绛年回眸看向晏画阑。
晏画阑正怔怔抱着凤凰羽衣,瞳孔没有焦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凰羽衣并不是一件精心炮制的法衣,它其实是一张皮——只不过年长日久,皮内血迹已然干涸,唯有凤凰的羽毛熠熠生辉。
它是直接从凤凰身上剥下来的皮。
小枫打断了霜绛年的思索:“不如就把他们安置在枫城吧。我刚刚诞生的那会儿,总能感觉到凤凰姐姐对枫城很歉疚。如果枫城重新繁荣起来,她在天之灵也会很开心吧?”
霜绛年有些心不在焉:“嗯,这是个好办法。”
小枫头顶长出几根枝叶,感受了一下红枫岭的情况:“迷雾还要再过三天才能散尽,这些凡人亟需干净的水源和食物。我会在这里保护好他们,物资就拜托你了,年哥。”
霜绛年点头,主动牵起了晏画阑的手:“那我们先下山给妖族传信罢。”
晏画阑抬头向他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苍白无力。
迷雾中幻象犹在,他们携手向山下走去。
手,总能暴露出最微小的情绪变化。
霜绛年能感觉到,从某一瞬开始,晏画阑的手指微微一紧,手心里沁凉的汗冒了出来,手背上的青筋无法控制地凸起。
他抬起眼,看到晏画阑脸色微白,后背略有佝偻,就像是在背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怎么了吗”霜绛年无声地用眼神表达。
晏画阑强迫自己翘了翘嘴角:“哥哥,我感觉背后有……”
霜绛年认真倾听。
晏画阑眼中浮起血丝,咬咬牙道:“……没什么。”
霜绛年仍注视着他。
原书中,晏辰也是这么抱着凤凰羽衣,穿过幻影重重的迷雾,独自走下山。
他拥抱着母亲血迹干枯的皮毛,幻影中,身后背着刚被剥了皮的母亲。
没有皮,血流如注的肉和他的后背紧紧相贴,鲜血浸透法衣,晏辰的整个后背滚烫湿黏,仍有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脚后跟落下,砸在草叶上。
晏辰抱着他此生至亲唯一留下的羽衣,感受着背后来自母亲的滚烫,缓缓抬脚,一步一步向下走。
会悲伤吗?会愤怒吗?还是仇恨?
霜绛年看向晏辰。
在他的幻觉中,晏辰睫毛微颤,视线的焦点缓缓移到他身上,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用脸颊轻蹭凤凰羽衣,宛如纯真的婴儿亲昵母亲,然后对霜绛年扬起一个张扬而疯狂的笑容。
“我不会悲伤。因为凤凰会与我永远在一起,永生不灭。”
晏辰盯着他,嘴唇殷红如血,嗓音像情人低语般温柔。
“而只要你活着,终有一天会消亡。……不如就像她一样,作为皮囊,永远留在我身边罢。”
闻言,霜绛年轻轻一笑。
噩梦中被晏辰剥皮的痛楚犹在心间,现在他却没那么怕了。
因为晏画阑,他理解了晏辰。
剥去皮囊,只是因为太过喜欢,太过畏惧喜欢的人在某一日忽然死去——所以就不如先一步将他封存在最鲜活的一刻,免得日后惨遭遗弃。
“你也只是一个扭曲的可怜虫罢了。”霜绛年眉眼弯起,“就那么孤独吗?孤独到要死去的皮陪伴你。”
他看到晏辰瞳孔一缩,脸色骤然阴冷。
那份阴冷,不过是孩童弱点被戳穿的保护色。
霜绛年从身后抱住了晏辰。
幻影如受惊般陡然消散,前面传来了晏画阑的声音。
“哥哥?”他意外道,“可是哥哥,我后面有……”
“有我。”
霜绛年暖暖抱住他,枕在他肩头。
“——你的背后,只有活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