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年心绪再次震动。
泉客岛,就是鲛人族曾生活的岛屿!
“泉客岛在海族的管辖范围内,然而溟灵卿在奏折中丝毫未提。”晏画阑的声音还在继续,“知情不报,又该当何罪?”
全场哗然。
贪官污吏是一回事,妖族疆域受魔毒污染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直接关系到整个妖族的存亡!
一时间,群妖都克制不住地想后退,生怕这些海族沾了魔毒,染给他们。
“这、这……微臣确实不知此事,请陛下明鉴!”溟灵慌了,“泉客岛原是盛产鲛人之地,鲛人灭族后,常有传闻说泉客岛常有厉鬼徘徊不散,谅是臣,也不敢近其半分啊!”
晏画阑一笑,忽地垂下手臂,摸了摸溟灵的头。
他摸得细致又温柔,好像在对待自己的亲孩子。
就在这样的抚摸下,溟灵身上的易容术一点点消失,从头到脚,剥开枯瘦的皮囊,现出肥头大耳的内里。
然后晏画阑一脚踹翻了他。
“你这老乌龟,做戏来本尊面前示威。欺君犯上,又该当何罪?”
溟灵抱着壳滚了好几圈,才将将停了下来。
群臣震惊之下,才知道海族来使竟用了易容术。
溟灵为了骗过群臣,用的易容术自然技术先进,难以分辨,更难以破解。
没想到陛下不但文治武功样样俱佳,还精通晓奇淫巧技!
群臣看他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晏画阑面容冷峻,眼中却划过一抹憨批的笑意。
他传音给霜绛年,嗓音里满是得意:“白鹤老头都看不出的易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刚才我那一脚是不是特别漂亮?特别霸气?”
霜绛年习惯他这种表里不一,敷衍道:“漂亮漂亮。”
晏画阑心音带笑:“还要感谢哥哥。这一手破解易容术的精妙手法,还是因为要找哥哥才认真学的呢。”
霜绛年:“……”真是不用谢。
狼狈的溟灵被押入了大牢,其余海族使者也被软禁起来,一一刑讯逼供。
妖族疆域被魔毒污染的消息如一块重石压在每只妖心头,他们有些食不知味,还未等国祀结束,就互相小声商讨起来。
白鹤丞相低声问:“不知陛下对此作何打算?”
晏画阑噙了一口竹茶:“我亲自去一趟。”
白鹤沉吟:“事关魔毒和百年前的鲛人之难,此行恐怕危险重重。陛下不如先派手下探探再说。”
“你也说了事关魔毒,除了我亲自去,其它人都是去送死。”晏画阑道,“……我不想妖族再多几个‘晏青’了。”
白鹤丞相无言以对,沉沉叹了口气,也只能默许。
国祀之后,霜绛年照例去为臧青山为晏青驱毒。
他本想趁机向晏青提起当年鲛人被屠杀的事,没想到是晏画阑先问出了口。
“一百五十年前妖族屠杀鲛人的行动,你知道吗?”
晏青回忆片刻:“当然。那在当时也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虽说鲛人是灵兽,但那灵兽长得太像妖,一夕之间屠尽,不留活口……听起来未免残忍。”
晏画阑的拳头缓缓攥紧。
“屠杀鲛人族,可是妖王宫下达的命令?”
问出这句话似乎对他来说很艰难,一个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他盯着晏青,像是在等待判决。
霜绛年抬眼,看到了他紧绷的侧脸。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妖族之间会有血海深仇。但他同样也想得明白,不管以前妖族做了什么,都不是晏画阑的错。
还好,晏青的回答是否定。
“母亲并不知晓此事,等到海族通报上来,为时已晚。”
晏画阑如蒙大赦。
他松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海族擅自行动?”
“具体的情况我不确定。”晏青道,“不过后续从鲛人那里得来的血肉法宝,大部分都进了海族的宝库。他们献上了一部分供赋,母亲没有收,悉数奉还。”
霜绛年传音给晏画阑:“问他,当时海族有化神期妖尊吗?”
晏画阑问出来,晏青听了,答道:“海族……没有妖尊。不过传说中有一只鲲,常年游离于妖族之外,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你们怀疑鲲与鲛人灭族有关?怎么忽然就提起这件旧事了?”
晏画阑简单说了说今晨国祀上的情况,然后道:“魔毒污染肯定和当年的鲛人之事有关。我近期会去泉客岛一趟,查明当年的真相。”
他忽地笑起来,伸手一把搂住旁边的霜绛年:“那他,我就先带走啦。”
霜绛年被迫倒在他怀里,靠在他肩头,身形微僵。
这动作也太亲密了。晏画阑突然间做什么?
晏青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脸色微微僵冷。他撑起一个宽厚的笑,意味莫名道:“王弟和这位医修仙子的关系是……”
晏画阑笑容阳光灿烂,眼中却盛满独占欲:“就是你想的那样。”
霜绛年一怔。
看起来,晏画阑还对上次驱毒双修是事耿耿于怀。
这句含糊又极富内涵的“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似答非答,引人想入非非,既起了示威的作用,真要较真起来又能全身而退。
如果霜绛年没记错的话,这句话,孟客枝用过?
晏画阑吃醋的手段……见长?
只是吃醋的对象弄错了。
霜绛年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只望晏青能理解乱吃飞醋的小学鸡,千万别多想才好。
待他们离开了臧青山,霜绛年才道:“在你兄长面前稳重些,别乱说奇怪的话。”
晏画阑嬉笑:“免得他误会哥哥相夫无方?”
霜绛年冷冰冰:“是教子无方。”
“可是哥哥没看出来吗?晏青他对你有好感。”晏画阑从身后环住他,认真道,“若是我不宣誓主权,我怕他真对哥哥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霜绛年挑了挑眉,显是不信:“被扎几针就能喜欢上那个扎他的医师?又不是所有人都想你这么变态。”
晏画阑气鼓鼓,动手动脚:“我就是变态,我现在要做变态要做的事——”
霜绛年面色不变任他玩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海族?”
晏画阑趴在他肩头:“准备准备,安顿好了宫里,明日就启程。”
“我也去。”霜绛年垂眸道,“……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晏画阑没说话,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是时候坦诚了。两人同时想。
因为紧张,霜绛年的手紧紧攥着。晏画阑的大手覆上来,手掌包裹着他,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耐心地解开拳头攥成的结。
“因为泉客岛是我的故乡。”
霜绛年轻轻呼气。
“晏画阑,我是鲛人。”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身份,背后藏着无数血腥旧事。这也是一个很危险的身份,昭示着他的血肉是对晏画阑来说是大补之物。
霜绛年用了很大的勇气。
他以为自己会在晏画阑眼中看到震撼和动摇。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个憨批。
“哥哥的本体是不是那条黑鳞鱼?那鱼一直住在我丹田里。”
他羞窘一笑。
“这岂不就是说……哥哥一直都在和我负·距·离接触吗?”
霜绛年:“……”
对不起。
他不该对晏画阑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有任何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