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眼泪没有融化在海水中,反而迅速凝结,化作了一粒珍珠。
她用手接住珍珠,正要将之喂给姐姐,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霜绛年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腕,道:“还用不到,先留着吧。我能救她。”
言罢,他手心里就释放出冰蓝色的光辉,双胞胎姐姐胸口的血流止住,新的血肉组织一丝一缕地搭建起来。
洄和站在她们身旁的澜,眼中都浮现出惊愕之色。
她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才放出了这个外来者,没想到这人竟然能治愈致命伤?
而且……
“你的灵气,很亲近的感觉。”洄用通用语对他说。
霜绛年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溯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沉入了梦乡。洄将珍珠穿起来,系在了姐姐颈间。
然后她转头对霜绛年道:“你救了我最重要的人。要我怎么报答你?”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霜绛年淡淡道,“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我的同伴放出来吧。”
澜想阻止,洄没有理会他。她瞟了晏画阑一眼,冷着脸替他开了锁。
一旦获得自由,晏画阑就像出笼的鸡一样撒腿奔到霜绛年身边,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哥哥好厉害。”
他嘴上占了便宜,手中则一直给霜绛年输送灵气,要人恼也恼不起来,只能掐掐手背上的皮。
“要装作伴侣,就装像一点呗。”晏画阑给自己找理由。
霜绛年瞥他:“我何时答应要和你装伴侣了?”
晏画阑反问:“哥哥说鲛人不会落泪成珠,刚才那粒珍珠又是怎么回事?”
他听不懂双胞胎妹妹说的话,但霜绛年并不想翻译给他听。
“落泪成珠,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产生。”霜绛年垂下眼帘,“至于怎么特殊,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没有过。”
晏画阑总觉得对方隐瞒了什么。
他们用的是传音,外人看起来却像在眉来眼去。
“别太得意忘形了。”洄恢复了神气,“放你们出来给姐姐治伤,但你们一辈子都得留在神殿里,不能泄露我们的秘密。”
澜帮她翻译成了通用语。
霜绛年点头。
洄又问:“你的灵气是怎么回事?你和鲛人族有关系吗?”
还没等澜翻译,霜绛年便直接回答她:“或许是吧。看着你们,我也有很亲切的感觉。”
澜和妹妹惊愕:“你能听懂我们的歌声?!”
“我还能读懂鲛人族的古文字。”霜绛年看向神殿穹顶上雕镂的图腾和文字,丝毫不差地通读下来。
洄喃喃:“那些文字连我们自己都看不懂……”
“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人!?”澜眼中尽是警惕和敌意,他掀起水龙卷直接,向霜绛年袭来。
晏画阑挡在他身前,只用了扇骨尖,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水龙卷,扇骨稳稳抵在鱼骨叉尖上。
他姿态如闲庭信步般悠然,面上带着三分笑,眼眸却凌厉锋锐,诉说着危险。
澜狠狠打了一个冷战,手腕一抖,鱼骨叉应声掉落。
洄一手捞起鱼骨叉,一手将澜拦了下来。
“洄,你这是何意?”澜无处可泄的怒气找到了出口,“他们身份不明,还知晓我们的秘密,显然就是冲我们而来的!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住嘴。”洄呵斥。
晏画阑悄悄传音吐槽:“说得好像他能打过我似的,我一根小拇指就能把他按趴。”
霜绛年暗暗斜了他一眼,对洄道:“我确实是为鲛人而来的——不是为了夺走什么,而是为了夺回所有被关押的鲛人。”
洄沉眉看他:“你愿意与我私下谈谈吗?”
霜绛年:“可以。”
澜再次吼她:“你宁愿相信一个见过一日的外人!”
“我只相信机会。”洄神色坚定。
这里宛如一潭死水,她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可能。而这个了解鲛人族的人类是一个转机,她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他,不管他会带她前往何处。
姐姐受重伤提醒了她,她们不能再这样苟且下去了,她们需要改变。
“请过来吧。”洄对霜绛年伸出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澜刚想追,便被一柄折扇拦了下来。
“要聊天还是要打架,随你的便。”晏画阑笑得轻狂,“不过,别去打扰哥哥。”
澜表情狰狞,终究因为忌惮晏画阑的实力,铁青着脸没有动手。
他抱起沉睡的溯,转身便要游走。
晏画阑跟上去。
“滚开!”澜回头嘶鸣。
“神殿这么大,不跟着你,我会迷路。”晏画阑嬉笑,“而且如果你绕一大圈,去骚扰哥哥怎么办?”
澜的耳鳍愤怒地翕张。
晏画阑撇了一下嘴。
他应该和哥哥的族人打好关系,但不知为什么,他本能就很讨厌这条叫澜的鲛人。
另一边,霜绛年和洄漫游在长廊上,长廊的穹顶雕满奇异的图画和文字,与陆地上通用的风格相差甚远,有种奇妙的神圣感。
霜绛年开口:“刚才我用的治愈术,你想学吗?”
洄疑惑:“外族的仙术,我可以学?”
“不,那本来就是属于鲛人的术法,所以你会觉得熟悉。”霜绛年游向左前方的穹顶,“它就记载在这里。”
洄瞪大眼睛,隔空抚摸那些对她来说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能救命的仙术就在眼前,却因为不识字,她只能视而不见,连姐姐受伤都无计可施。
“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些图案是什么。”洄黯然道,“从出生起,我们幼鲛就被困在这里,幼时还有两三位雌鲛识字,但她们还没来得及教给我们,便在狩猎中死了,或者……耐不住湍流那边的歌声,去往那一边,再未回来。”
“当时除了那两三位雌性成鲛,其它的都是幼鲛么?”霜绛年问,“大概四五十条幼鲛?”
“是。”洄满腹疑团,“你怎知道?”
这个数字,正好是浩劫那一年鲛人蛋的数目。
霜绛年猜出了当时的情况。
所有能参战的鲛人都参与了战斗,而怀蛋的雌鲛人带着鲛人族所有的蛋提前藏进了神殿,逃过了一劫。
神殿有先祖遗留的阵法护佑,魔主觊觎她们的血肉,又无法攻入神殿,于是用了攻心之计——在极阴之泉伪装出鲛人的哭声,吸引神殿里的鲛人前去查探。
这样一来,极阴之泉里就真的关押了鲛人。亲人的哭声就在百米之外,任是谁都无法坚持太久。于是,一条又一条……直到神殿里只剩他们三条鲛人。
霜绛年蹙眉闷咳,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起来很难过,身子骨弱到一阵洋流就能卷走,洄不由想开口,又把关切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掏出一片像花瓣一样的水草,别扭地递给他:“含嗓子眼里,能润喉。”
“‘海问香’,小时候感染风寒我父亲给过我,很管用。”霜绛年接过花叶,“多谢。”
洄胸中疑团更重。
霜绛年稳下了情绪,平和道:“鲛人族遗忘的文字、历史、术法,若你想学,我都可以教你。”
“你到底是谁?”洄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何平白无故地要帮我们?”
此时他们已经游到了长廊的尽头。
这条长廊上记载的是每一任鲛王在位时鲛人族创下的丰功伟绩、灵药灵丹、鲛绡的织法、各类术法等等,相当于鲛人的历史和百科全书。
而在走廊尽头,雕镂着鲛人族最后一位王。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霜绛年抚摸着泽的雕像说,“我体内,也有鲛人的血脉。”
走廊里静了片刻。
半晌之后,洄才闭上圆张的嘴,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实在太惊讶了。”
霜绛年垂眼:“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离族很久,没有尽到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