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画阑凤眸被惊喜点亮:“哥哥还记得我的名字?”
霜绛年冷笑:“我还记得你骗我说你能复活。”
半晌,晏画阑才反应过来。
哥哥没失忆!
哥哥是因为生他的气,才装作失忆!
他被天大的惊喜砸晕了,冲过去抱起哥哥,抛起来,又接在怀中。
霜绛年正欲训斥这个小傻蛋,忽觉热乎乎的液体滴落在他颈间。
晏画阑撇着嘴哭了。
“我还以为是真的不记得我…我那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天都塌了……”
他内心的无措、恐惧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传达到霜绛年心间,让霜绛年一阵心软。
三界人人敬畏的孔雀妖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骗着欺负哭了呢?
“你骗我说能复活,是为了让我平安地取出忘情,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生气。”他语调放轻,“对不起,是我做过火,吓到你了。”
“不要道歉,混账的是我。”晏画阑破涕为笑,“哥哥连生气都好有礼貌,我好喜欢。”
普天之下,明知被人骗了,还毫无芥蒂地说“喜欢你”的傻孔雀,也就这一个了吧。
——只对他一个人犯傻的傻孔雀。
霜绛年眼神柔和下来。
“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怎么欺负我都行。”晏画阑嘿嘿笑着,“不如再拔我几根毛,在我脸上画几只乌龟,消消气?”
霜绛年故作冷硬:“让我把你扎成刺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你。”
晏画阑僵了一下,忍痛道:“……成交。”
霜绛年噗地一笑,扑在他怀抱中。
“罢了,”他弯起眼睛,“回来就好。”
他脸上浮起微笑,这个真心的微笑没有像以往那样被疼痛制止,于是他扬起唇角,更放肆地释放出喜悦的心情。
晏画阑说只要和他在一起,怎么都行。
他自己何尝不是?
霜绛年还记得,忘川河边,自己怀揣着对晏画阑的思念,在寒冷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就看到了晏画阑的脸。
那时他便想对晏画阑说,睁开眼就能看到你的感觉,可真好。
还有,谢谢你,让我再一次等到了属于我的阳光。
情绪平复之后,他们并肩坐在大椿的树根上,敞开了喝大椿酒。
大椿自愧于提前取走晏画阑的涅槃之力,险些害他们身亡,于是亲手将千万年的心血之酒从树根下挖出,给霜绛年喝来提修为补身体,权当是赔礼。
一壶酒下肚,霜绛年就迅速从筑基期提升到了金丹期,甚至不用过天劫,就顺利结了一颗金丹。
……这活了千万年的老怪物,简直比系统给他开的金手指还离谱。
他想了想,没立刻喝第二壶酒,免得突破最早结婴的仙界记录。
“忘情呢?”他问晏画阑。
“已经取出来了。”
“在哪?”
霜绛年认为,忘情这等大凶之物必须毁掉。即便毁不掉,也一定要藏在隐秘之处,免得日后再度出世,为祸苍生。
晏画阑从孔雀羽耳坠里掏出了指甲盖那么小的一捧沙粒:“就剩这么点了。”
“……”霜绛年一时失语,“你毁掉的?”这好歹是神器!
“哥哥还要它有用吗?”晏画阑尴尬地露出了一嘴坚硬的白牙,“不好意思,一激动就上嘴了。”
“不,这很好。”霜绛年好笑,放松地呼了口气,“随便找个地方扬了吧。”
晏画阑把那些和普通灰尘一般无二的沙子撒在地上,就当给小菌子们施肥。
“我本来应该被献祭给忘情,神魂俱灭才对。现在的身体,却比从前还要好。”霜绛年狐疑,“你不会又和大椿做了什么交易吧?”
“绝无此事!”晏画阑高举双手,“大椿说哥哥的身体回归到了十六岁的状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哼哼。]系统得意地笑出了声,[仅凭大椿那等凡俗之物,怎么能做出让时间倒流的神迹?当然是本天道使者的功劳啦。]
霜绛年听到它的声音,倍感亲切:“是系统奖励?”
当时在姑灌山,他脑海里一片混乱,现在回想起来,系统确实给过他两个奖励,一个是[消除九州灭世隐患]的奖励,另一个是[好感度达到满额]的奖励。
系统:[‘隐患’毕竟还活着,所以第一个奖励被天道回收了。但是宿主,你还有可爱的我的奖励呀!]
[好感度满额大奖:最初的美好。]
[把时间拨回最初,在一切厄运尚未发生之前,还可以重新作出选择,走向更美好的人生。]
因为这个奖励,他才能保证身体和魂魄的完整,平平安安地坐在这里。
是系统保护了他。
霜绛年真挚道谢:“谢谢你。”
系统有点害羞:[咳咳,如果实在想谢我的话,就赶紧回来合籍吧!作为好感度系统,最好的谢礼就是能让我磕到宿主的糖啦。]
霜绛年道:“以后别再叫我宿主了,叫我霜绛年吧。好么?霜鹿小朋友。”
[嗯!]
他们道别了大椿,霜绛年坐在孔雀背上,向妖族疆域展翅飞去。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仙盟击退了魔军,魔主和他的魔军从九州彻底消失,三界又恢复了往年的宁静。
霜绛年询问:“晏青他……”
晏画阑递给他一粒珍珠,还有一粒黑色的小石子。
“我父亲的鲛珠?”霜绛年惊讶地端详这枚珍珠,“怎么取回来的?这黑石子又是什么?”
“黑石子就是晏青。”晏画阑说。
这完全出乎霜绛年的意料。
鲛珠流落在魔主手里,当时晏青死后,魔主失控,事态紧急,霜绛年来不及说太多。他让辛夷看住晏青的尸身,就是为了防止晏青利用鲛珠复活。
现在鲛珠完好无损,晏青还变成了一粒小石子?
晏画阑道:“辛夷说,有人趁乱把鲛珠喂给了晏青。晏青复活后,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关了起来,容器一点点缩小,他一点点被挤压……到最后,就剩下这粒黑石子了。鲛珠掉了出来,完好无损。”
霜绛年确实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生息和魂魄波动。
他曾说要将晏青关在匣子里,而现在,晏青却被困在了比匣子还要幽暗狭小的小石子中,生生世世,无法逃离,直到魂魄在痛苦中消磨殆尽。
比他原本的打算还要狠辣。
一个有些耳生的嗓音,突然出现在霜绛年脑海中。
“——绛年的想法甚好,我便取来借鉴。”
霜绛年微愕,问晏画阑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啊。”晏画阑说。
霜绛年怔了怔。
那好像是记忆深处,鲛人父亲的嗓音。
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小时候听闻,鲛珠倾注了鲛人的全部感情,年迈的长辈说,在落泪成珠时,鲛人会将一丝魂魄注入其中。
传说鲛珠有自己的意愿,它们会为了守护同族而甘居深海,组成保护神殿的结界,也会为了救下所爱之人,起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或许这传说是真的。
是啊,他的鲛人父亲恨晏青恨入骨髓,怎么会甘愿让晏青复活。
想必晏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妄想着假死之后以鲛珠金蝉脱壳,却被鲛人王撞了个正着。
从小石子里,似乎传来了晏青绝望的情绪。
霜绛年低声笑道:“这才是……大势已去啊。”
待泉客岛的魔毒自然消失,他会将母亲和鲛珠一起葬在泉客岛,然后把晏青,投进海沟最深处。
黑暗与寒冷,将永远与之为伴。
早春已至,妖族境内冰消雪融,妖王宫中碧柳拂轩,红杏窥墙,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春意绵绵,勾起妖族身内的火焰,亦勾起他们心中的柔情。他们梳洗皮毛的频率比往常高了十数倍,也突然爱唱歌了,上个奏折就手舞足蹈、当朝高歌的臣子比比皆是。
万众瞩目的上巳节即将到来——那同样也是妖王正式与妖王妃合籍之日。
他们的故事写成了几十个版本的话本,在朝野间传唱,话本里的妖王妃像是天神下凡,总能在妖王危难之际,变成各种模样的化身,降临凡间,搭救妖王。
有的妖怀疑话本的真实性,不过很快就有经历过魔主一战的边关将士们站出来,证明王妃殿下破了诸天天魔万象阵,还亲自前往第一线战场,从魔主的手里救了满城军民。
至于王妃曾修过无情道?
整个三界,只有仙盟的几名仙君知晓此事,麒麟仙尊迫令他们发了天道誓言,将这个秘密永远埋在了心底。
上巳节前夕。
不知何处宫院里传来野猫叫|春之声,晏画阑心里痒痒的,不由抖了抖羽毛。
他化作了一只床榻那么大的孔雀,而霜绛年拿着一把小梳子,为他梳理艳丽的羽毛。
梳到尾翎的时候,晏画阑抖得更厉害,好像随时要抖开尾翎,朝他开屏。
“忍一忍。”霜绛年拍拍他的翅膀,“丞相说,明天游街的时候随你做什么。”
“都是什么破礼仪!”晏画阑悲愤大叫,“成婚前要互相梳洗原身,分明就是在调|情,就这样,谁还能忍到明天?”
“我也觉着。”霜绛年剃掉一根孔雀杂毛,面无表情道,“那不如,花舟游街双修示众的破规矩也改了吧。”
晏画阑蔫吧着不说话了。
宫侍在外面通禀:“霜鹿小殿下给王妃殿下带来了贺礼,说是王妃殿下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人呢?”霜绛年问。
“小殿下已经走了。”宫侍回答,“他让小人传话,说‘尽管用,不用谢’。”
“拿进来吧。”
宫侍将装了贺礼的储物戒指端送上来,然后退下。
晏画阑梳完毛,感觉每一片羽毛都沾着哥哥的爱的味道,顿觉容光焕发,明日去游街定然是俊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接下来,轮到他为哥哥梳洗了。
妖王寝殿里造了一方池子,专供霜绛年变成鲛人之后在其中栖息。
趁霜绛年去脱衣服的功夫,晏画阑拿过那枚储物戒指,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好奇地一件件看了起来。
“哥哥,‘龙阳十八式’是什么?”纯洁的声音传了过来。
霜绛年刚下了池子,闻言呛咳了几声。
偏偏他已经化出了鱼尾,在岸上的行动力不如孔雀,想抢画卷也抢不过。
他无可奈何地趴在池边,皱眉问:“哪里来的?渔回又给你乱看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