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明珠

叶之谨便说了原因。原来他的部将被倭寇收买叛变,训练时突然袭击他,他落入水中,被冲到岸边。再之后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明珠有些唏嘘。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了,说到最后,她一边哭一边讲。

叶之谨不太会哄女人,他看到她哭得那样难过,劝道:“不用伤心,你的离开未必不是因祸得福。你可知那景王……”

“他怎么了?”明珠急忙问道。

叶之谨见她坦诚善良,便也不隐瞒,说道:“我与你说,你休要出去乱说。那景王有可能谋逆,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明珠十分担心。

叶之谨看不过,说道:“你现在与他又没什么瓜葛,你就算担心,他也未必领情。”

那倒是。明珠想到他新娶了美貌王妃,正是得意的时候,于是撇撇嘴。

叶之谨在明珠这里养了些时日。两人相处得十分和气,他对她也没什么隐瞒,还主动告诉她他的一些情况,比如他有一个儿子,比如他死了夫人,还未续娶,家中也没什么姬妾。

明珠便安慰他道:“你是大将军,往后肯定不少人家排着队想把女儿嫁给你,保管你挑花了眼。”

叶之谨无奈,他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不懂。他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如你嫁给我吧?”他也知道很多人排着队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不过他之前续娶的心思没那么强烈,可是现在,他疯狂地想要把明珠娶回家。这个女人合他的眼,与他投脾气,心地也好。好女人并不难得,但是能互相对上胃口的,却是十分难得。

明珠简直不敢相信。然而他的眼神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认真”。

她提醒他道:“我并非完璧。”

“我知道,你失了丈夫,我失了夫人,正好可以凑作一对。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是天作之合吗?”

“可是我和景王……”还有过那样不清不楚的过去。

“你是不是忘了,这些你亲口和我说过,”叶之谨看着她,“我自然也想过。就是因为想得慎重,所以才是认真做了这样的决定。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我……”明珠眼圈发红,“你不认为我是个荡妇吗?”

“我有眼睛。我与你孤男寡女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你并未故意挑逗我。”叶之谨答道。他其实有些希望明珠勾引他,那样至少能证明她对他有情意。

明珠还想说别的,叶之谨摆摆手打断她:“你担心的我都知道,也认真想过。我是真的想娶你。”

明珠因这句话而落泪了。她曾经一心一意对待的两个男人,一个抛弃了她,一个娶了别人。她早就绝望了,并不敢再指望男人什么。可是突然有这样一个男人说要娶她,她像是一棵干枯的小草突然被雨水浇灌,又有了些生气。

但这小草心中还住着另外一个人,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对于这一点,叶之谨说道:“你若真的想对我公平些,便早一些忘掉那个人吧。”

明珠很犹豫。一方面,她对婚姻还是有些憧憬和渴望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她实在配不上他。似乎她一旦嫁了他,便成了他抹不掉的污点。

叶之谨软磨硬泡了两天,终于使她松口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明珠发现她有可能怀孕了。她有了孕吐反应,暂时不敢找大夫看,先告诉了叶之谨。

叶之谨凝眉思考了一天。

明珠便也不指望什么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命了。

然而晚饭时分,叶之谨郑重地对她说道:“说实话,你的过去,包括谭相,包括景王,还有现在有可能存在的孩子……倘若我说一点不在乎,那是虚伪。但我不能因为这些就错过你。我想过了,我若是娶了你,大概会后悔一阵子,可若是不娶你,我会后悔一辈子。所以我求你,求求你嫁给我。”

明珠心口发烫,她哭着点了点头。

叶之谨便带她离开了小渔村,在城里找了个大夫,确认她果真怀了身孕。他回去水军营带人杀了那叛徒,又做回了叶大将军。然后,叶之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他要尽快娶了明珠,否则肚子大了,容易使她被人指指点点。

与此同时,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上驾崩,景王夺宫,太子身死,皇长孙下落不明。

这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叶之谨与明珠说了,明珠只是“哦”了一声,并无什么回应。她现在不愿去想纪简从,她要快一些把那个人忘掉,不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叶之谨。叶之谨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她要一心一意地对他。

明珠发现,自己以前走了错路,并不在别人,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己。她总是单方面地把所有心意压在别人身上,不计后果。情爱本身没有错,但是爱错了人,那就是错。情爱驱使的冲动并不能带来长久的厮守,只有找到对的人,真心实意地互相扶持,才是最完满的婚姻。

叶之谨于她来说就是对的人。她会好好珍惜他。

新皇帝的登基大典隆重进行的那天,叶之谨迎来了他的婚礼。两人都是第二婚,并未大操大办,只请了军营中的弟兄们来喝杯喜酒。

洞房之夜,叶之谨看着穿大红嫁衣盛装打扮的明珠。她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他把她揽进怀里,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起初他只是觉得她合他胃口,家里又缺个女人操持,便有心娶她。但后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汇聚起来,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她了。喜欢她的真诚善良,喜欢她的可爱风趣,喜欢她美丽的容颜……总之,喜欢她的一切。

可惜呀,现在她怀有身孕,他的洞房花烛夜徒有其名。

纪简从终于当上了皇帝。

他与他那废太子哥哥同为妃子所生,只不过他幼时被人摆了一道,过继出去,因此失去了皇位继承权。

但那又如何?他比他强,比他有手腕,皇位自然该是强者的。

当皇帝是纪简从一直以来的追求,现在他实现了这个目标。

可是他并不快乐。

不仅不快乐,他甚至有些惆怅,惆怅得失魂落魄。某些他不愿意承认的情绪像是蚕丝一样缠绕在他心间,总是勒得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有一次,他坐在花园中饮酒作乐,欣赏席间的歌舞。一个舞女不错,他要赏她。

怪只怪他多嘴问了一句那舞女的名字。

“回皇上,奴婢叫明珠。”

纪简从突然把手中的酒杯劈头砸向舞女,怒道:“你也配?!”

舞女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纪简从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那舞女没什么错,他的反应才不正常。这有什么配不配的,谁人都可以叫这个名字。再说,明珠出身低贱,又先后伺候过两个男人,未必比这舞女高贵多少。

这些道理他懂。但这世上偏偏有些事情是不能讲道理的。

纪简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女人割舍不下。这毫无道理,但这是事实。他翻遍了她的缺点,好使自己厌恶她,他甚至在内心羞辱她,把她骂得十分不堪。

终于,他开始恨她。恨她出现,恨她诱引他,更恨她离开她。

然而他越是恨她,越是想要见到她。

起初听说她离去时他还能故意装作潇洒不在乎,现在,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他想她,想得抓心挠肝,想得只要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他心中那百味杂陈的情绪就开始沸腾。

可他却一直找不到她。真不知这女人躲到哪里去了。

纪简从曾经的亲随成了他现在的侍卫头领。有一次,这侍卫头领听到皇上醉酒,口内一遍遍地唤着明珠,侍卫不忍心,终于把明珠曾经为他引毒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纪简从心头缠绕的愁丝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收紧,绞得他心脏剧痛,痛得他呼吸困难。

原来她那样地在乎他,在乎到为了他而牺牲自己。

她的离开,应该也是一种在乎,在乎他有了别的女人。

他捂着胸口,突然笑得温暖如春:“真是个傻瓜!”她只要拴住他的人,占了他的心,他娶了谁又有什么要紧?

“朕一定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密探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明珠找到了。坏消息是……她嫁人了。

纪简从像是陡然坠进了冰窟里。这怎么可能,那个女人那样爱他,怎么可能又有了旁的男人?

密探言之凿凿,并且告诉纪简从,明珠所嫁之人正是叶之谨叶大将军。

纪简从怒不可遏,继而冷笑,这么快就勾上了叶之谨?那女人真是好手段。

不,不是这样,他转而又逼着自己去为她开脱,明珠一定是被逼无奈。她爱的是他,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

他这样想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一介弱女子,想必是走投无路,总要投靠一个男人过活。

尽管这个理由十分不堪一击——明珠做生意的水平很高超,又怎么会走投无路?总之,纪简从相信了这个理由。

他要把明珠找回来。别人他信不过,于是他亲自去了那个海边小城。

皇上亲自登门,叶之谨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他拒绝了纪简从想要见明珠的要求。不管两个人过去有什么事儿,现在明珠是他叶之谨的妻子。当皇帝的想要打臣妻的主意,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了,明珠现在与他相处得很好,她温柔又贤惠,十分体贴,跟他儿子叶雷霆相处得也不错。这么好的妻子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明珠是朕的人,一直都是。”纪简从说道。

叶雷霆并不吃他这一套:“皇上,恕臣直言,您当初若是娶了她,微臣也就没机会了。”

这话使纪简从心口发堵。他恼怒道:“不管怎么说,朕要见明珠!”

“明珠不想见您。”

“你不能代她做决定。”

叶之谨想了想,答道:“好吧,我问一问她。”

叶之谨回到后院,跟明珠说了这件事。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心情竟然有些忐忑。

明珠沉思半晌道:“我去见一见他吧。”

叶之谨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明珠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我只是与他说清楚,也省了他再找你麻烦。”叶之谨毕竟是臣子,还要在官场上混呢,不好得罪皇上。

明珠在前厅看到了纪简从。她与他才不到三个月没见,却像是隔了许久。现在的他于她来说,显得陌生而遥远。明珠简直无法想象,她曾经那样为他痴狂过。

纪简从看到明珠,十分激动。他上前几步想要抱住她。

她却后退几步,避开了他。

他一肚子的火热相思就这样被她眼前的拒绝态度浇凉了,他心中不快:“明珠,别和我装不认识。”

“皇上,我现在是有夫之妇,请您放尊重些。”

“尊重?”纪简从嘲讽地看着她,“你倒是告诉我,对于一个与我无数次上床的女人,我该如何尊重?”

明珠眼圈红了一红,难堪地别过脸。

“你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又爬上了别人的床?可真是没了男人不能活啊!”

“你……”明珠看着他,气得眼睛溜圆,“我与你早已没什么了,你又何苦说这样的话?”

纪简从心口一痛:“明珠,别说这样绝情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这态度转变得这样快,明珠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纪简从知道这一招定然有效。哄女人就要欲扬先抑,先挖苦她一番,然后说些甜言蜜语。他看到明珠发愣,便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吻上了她。

明珠突然用力推开她,她跑到角落里的痰盂前,捂着胸口狂吐不止。

纪简从眯眼看着她。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问道:“你怀孕了?”他陡然升起一种无法控制的紧张。

明珠摇着头,试图否认。

“不对,你就是怀孕了,”纪简盯着她,“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明珠又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她站起身,唤来了丫鬟,洗手漱口,然后说道,“皇上,我不太舒服,先告退了。”说着,让人送客,自己转身要离开。

纪简从拉着她不许她走:“你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怀孕了?”见她拧眉不答,他突然抽剑架在那丫鬟的脖子上,把丫鬟吓得面如土色。

“说,她是不是怀孕了?!”纪简从逼问道。

“是,是!”丫鬟连忙答道。

“多久了?”

“不到三个月。”

纪简从算了一下时间,很是吻合,应该就是他的。明珠离开的前一晚,他与她那样激烈地缠绵,肯定会使她怀上孩子。纪简从一阵狂喜,明珠怀了他们的孩子!

明珠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丫鬟卖了。她用力挣脱他,转身就走。

纪简从这次没有追上去。明珠怀了他的孩子,她自然会回到他身边。

纪简从与叶之谨把事情摊明了来说。明珠有了他纪简从的骨肉,自该跟着他回宫,做他的爱妃。

叶之谨已经知道丫鬟被逼说漏嘴的事情。对于明珠,他是寸步都不打算让的,于是答道:“明珠生的孩子,自然是明珠的,也就是我的。我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不劳皇上记挂。”

这怎么可能?他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认旁人做父亲。纪简从沉下脸:“他是皇长子,你养得起吗?”

“皇长子是后宫女人们生的孩子,皇上您还请回宫好好耕耘,皇长子总会生出来的。”

纪简从气得脸色发青。

叶之谨其实很理解纪简从对明珠偏执的挂念。明珠太好了,男人一旦喜欢上,便总不容易放下。他说道:“皇上,明珠上次未能与您解释清楚,微臣这里有必要帮她再转达一下:她曾经对您痴心错付,后来幸好您没有珍惜,她对您那点情意早就耗光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不堪回首。她已经与您恩断义绝了,并希望与您老死不相往来。微臣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上您肯定清楚又明白。”

纪简从火冒三丈。她在他的回忆里留下的都是甜蜜和快乐,他给她的却是不堪回首?

当真可笑,他才不会相信叶之谨的胡说八道。

纪简从当下装作不再追究此事,他提出临走之前想要视察叶之谨训练的海军。

叶之谨带领着海军临时进行了一场演习战。战斗进行到胶着时,纪简从所在的那艘观察船突然往北飞速开走了。

叶之谨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暗道不妙,一边吩咐了人去追那艘舰船,一边差人回府寻找夫人。那人回来之后禀报说,夫人不见了。

果然!

叶之谨亲自指挥着船队去追纪简从。皇上想劫走明珠,乘马车太过颠簸,于胎儿大大不利,所以他的最佳选择就是水路。明珠一定在船上。这是叶之谨的推测。

与此同时,在小小海城中,纪简从带着明珠乘马车出发了。他命令车夫专拣平坦的道路走,绕了远也没关系;走慢一些,尽量减少颠簸。

在马车中,他完全抱着明珠,当了她的人肉垫子,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缓冲马车的摇晃颠簸,明珠就平安无恙了。

明珠被点了穴道,四肢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他低头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跟我回宫,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明珠皱眉:“放过我吧。”

“休想。”他低头亲了亲她。

明珠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道:“纪简从,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知道你在和我赌气,”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我从前待你不够好,往后我会好好珍惜你。”

“是真的。我以前确实很喜欢你,但那是以前。我现在心里只有我的夫君,我想平淡地与他过日子。”

纪简从的心情像是寒风过境。一直以来他待她好也罢坏也罢,凭借的都是她对他的爱。就因为她爱他,他才那样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对待她。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告诉他,她不爱他了。

他心口闷痛,竟有些惊慌失措。突然,他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冷道:“这话,不要让我听第二遍!”

明珠便有些无奈:“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纪简从拉着她的手盖在他的胸口上,“这里,每天都在想你。”

“你这是何必呢,我记得你并不怎么喜欢我。”

纪简从叹了口气:“我们都想错了。”他也以为他并不在乎她。她不过是一个主动上了他的床的尤物,这样的女人并不少。然而事实证明,她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强行住进了他的心里,并且还赖着不走了。等他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却告诉他,她已经不爱他了。

真是搞笑,惹了祸拍拍屁股想走?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纪简从把明珠带回了皇宫。烈女怕缠郎,他软磨硬泡,不怕她不答应。再说了,她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肉。一想到这一点,纪简从便满心鼓胀着不可多得的甜蜜。谭相又怎样,叶之谨又怎样,明珠有了他纪简从的孩子,她与他才是登对的。

叶之谨在海上发现被耍,再绕路也来不及了,他干脆把船开向了天津,由此登岸,直奔京城。

纪简从没想到,叶之谨竟然胆大包天到带着人夜闯皇宫抢人。

明珠眼睁睁地看着叶之谨来救她,却是功败垂成,被捕了。

纪简从当着明珠的面下令,把叶之谨关进了刑部大牢。

明珠跪在纪简从脚边苦苦哀求,她从未那样卑微地求过他。他知道她是一个心性高傲的人。

可惜她的卑微却是为了另外的男人。

纪简从真恨不得马上处死叶之谨。他蹲下身,双目染赤,直视着明珠的眼睛,满嘴犯苦。他问道:“明珠,我在你心里到底还剩几分的位置?”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怎样?”

纪简从突然慌了神。明珠真的不爱他了。她现在满心里只有那个叶之谨。

他醋意横生,愤怒而又不甘,冷冷说道:“想要叶之谨活命,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珠只觉齿冷:“皇上,您不觉得这样乘人之危太过卑鄙了吗?”

他抚着她的脸庞,微微一笑:“为了你,我不介意做些卑鄙的事。”

纪简从既期待明珠屈服,又不希望她为了叶之谨屈服。他这样矛盾着,第二天,他发现明珠开始绝食了。

“吃饭,别饿到我们的孩子,”他柔声安慰她,“你若是有个不好,叶之谨必定会受十倍的痛苦。”

明珠问道:“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便无法再拿叶之谨来威胁我?”

“你死了,叶之谨会给你陪葬。”

“我若是死了,身后的事情自然一无所知,你的威胁也就不顶用了。”明珠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了,如果我死了,你说我是为什么死的呢?当然是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只好一死了之。那不就等于被你亲手害死的吗?你不仅害死了我,还会害死你自己的孩子。”

纪简从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反将了一军。光是想一想明珠被他害死这种事实,心脏都会阵阵剜痛。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爱这个女人,他对她的爱,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这爱意是早早地就开始,然而他领悟得却太迟,生生错过了他们最好的时候。

明珠摸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枯败,像是经冬的白桦树,她喃喃说道:“纪简从,你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纪简从突然红了眼圈,他抓着明珠的手:“别说了,别说了……明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从今往后专宠你一人。”

“不好,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你这样困着我很没意思。”

“明珠,再给我一次机会。”

“皇上,请你放了我和我夫君。”

“明珠……”

无论纪简从说什么,明珠都不为所动。以前她深陷情网,他随便一句甜言蜜语都能哄得她开心半天。现在听来,却似白开水一般,全无意思。

纪简从闭了闭眼睛,他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倘若当初我要求娶你,你是否会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你说呢?我曾经那样为你着迷。”

她那样为他着迷。

但只是曾经。

纪简从心脏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地看着她:“现在我让你做皇后可好?做我的正妻?我们还可以做夫妻。”

明珠讶异地看着他。

他以为她心动了。

然而她却说道:“说实话,我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你的真面目。你不只卑鄙,而且无情。你这样置你的皇后于何地?”

“明珠,对不起,我只是想补偿你。”

“不用,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当初与你那样,也是心甘情愿。现在我不爱你了,也嫁了人,这本该是好聚好散的事,你还想怎样?”

是啊,他还想怎样?他不管想怎样,都已经没资格了。

“请你三天之内放了我和我夫君,否则我大概会饿死。当然了,你也可以逼迫我做一些事,苟存于世,但我会想方设法地自杀,那样你的孩子就会被你亲手害死。”明珠说着,又摸了摸小腹。她心内暗暗说道:孩子,对不起,娘亲现在只能拿你做筹码了。

太狠了,太狠了,纪简从难过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狠的女人?爱的时候情深意重,恨不得把心掏给你,走的时候又绝情无比,哪怕你把心掏给她,她都会看也不看一眼地甩在地上。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明珠果然连续三天水米未进,饿得昏了过去。太医给她喂了些流食,又喂了药。她昏迷中吃得很有限,又都吐了出来。

纪简从终于相信,以明珠之狠绝,她怕是能说到做到。

他怕了,怕自己再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希望明珠活着。

纪简从守在明珠床边枯坐了一晚,终于发现,他只能放手了。这样困着她,谁都不会好过,与其如此,他宁愿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让她快活地过自己的生活去。

在放走明珠之前,纪简从还要做一件事。

当初救了他的那个大夫已经晋升为太医。太医被叫过来,听了皇上的计划,大惊失色:“皇上,引毒之事非同小可。那药虫虽还停在这位夫人体内,但药虫只可用两次,倘若被引回您身上,余毒便是无解了!”

纪简从目光柔和地看着明珠,头也不抬地答道:“让你做你就做,又不会死人。”

“皇上……”

“抗旨不遵,你想死吗?”

“……”太医只好从命。

纪简从看着他和明珠叠在一起的手臂,他们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他扣着她的手指,心想,他终于留下一样属于明珠的东西了。

从此,她的气息便住进了他的身体里,化作思念,永远不会消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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