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郊外等了没一会儿,假扮闻澄枫模样的暗卫驾着两辆马车辘辘驶来,其后跟着禁卫军整齐划一。
闻澄枫和虞清梧相继下了马,坐进车厢内。
虞清梧一上车便扯过软枕垫在了腰后,又捧起桌上手炉取暖,缩着肩膀抖了两抖。连日骑马,直把她折腾得腰酸背痛,大腿内侧亦是被衣料摩擦出火辣辣的疼,就连臀下也痛得要命,浑身没一处好。
偏生又是她主动提出用这种办法藏匿行踪的,中途闻澄枫也曾关心过她许多次要么不骑马了,却都被虞清梧义正辞严拒绝,如今她可算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但哪怕此刻坐上马车,虞清梧也并没有觉得轻松。
随着马车逐渐挨近望郡城池,城门外焚尸残留的灰雾愈浓,渗透车窗狭缝,裹挟着臭味钻入鼻腔,嗅之作呕。
虞清梧原本正做着深呼吸,猝不及防受到气味刺激,掩唇干呕起来。
闻澄枫连忙执了一方车壁内备用的绢帕,倒上茶水,盖住虞清梧的口鼻:“这样有没有好受些?”
淡淡茶香含着微苦,登时取代了腐臭味。
虞清梧缓过气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帕子。
却见闻澄枫手中空空如也,说道:“你也用绢帕挡一挡鼻子吧,这味道容易让人闻得吃不下饭。”
闻澄枫没有动,只道:“姐姐在关心我?”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虞清梧提醒他,“就在出颢京城那天,一连问了两遍。”
闻澄枫道:“可当时你并没有回答,我只能在问一遍。”
虞清梧嘴角抽搐:“……我是不是该夸夸你求知若渴?”
“夸就不用了。”闻澄枫老实道,“相比起来,还是你满足我求知若渴的好奇心更重要。”
虞清梧:“……”
她是真不想回答,但焚烧尸体和废弃物产生的烟尘极脏,吸入肺腑对身体有害。眼见闻澄枫静静望着她,做足一副她不说出他想要答案,就不做防护措施的架势,虞清梧深觉自己真是栽在他手里了。
不得已闷着嗓子轻轻“嗯”了一声。
闻澄枫眨眼:“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完了是吧?
虞清梧索性也不顾什么了,顺从内心,定定直视他的黑眸道:“是,我是关心你,不想你有任何不舒服,这样可以了吧?”
音落,她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丝帕,同样倒上茶水浸透,一巴掌拍到闻澄枫脸上,捂住他鼻子的同时,将嘴巴也用力堵住,免得他再说出其他让虞清梧应对不能的话。
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的闻澄枫便这样缄默迎着她笑。
他其实原本也没觉得这气味有多难闻,大概是曾经随军打仗的那几年里,身先士卒跟着士兵烧过太多次从战场上敛回的尸体,对类似味道早已习惯。
可这会儿,鼻腔被丝帕堵着,分明呼吸比寻常困难不少,他却只觉入鼻气息裹挟浓浓的香甜。
许是跟手执绢帕捂他嘴的人有关。
只要她在身边一刻,他便有片刻心安与欢喜。
突然,马车门被叩响,虞清梧看了眼闻澄枫,示意他自己拿好帕子。
闻澄枫拉开门,陆彦当即开口道:“主子,洪郡和谭郡出事儿了。”
他口中的两座郡城,分别与望郡相邻。
在闻澄枫的眼神示意下,陆彦续道:“先前御史大人上奏过的,洪郡闹出一批起义的百姓,之后被官府制伏。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我们派去周围郡县密探的暗卫刚刚传回来消息说……”
他顿了顿,皱着眉抬眼看向闻澄枫。
“洪郡和谭郡官府的官员很有可能早就已经和那些闹事百姓勾结一气,意图进一步起事。而且从稷荣州郡县的地理分布来看,望郡处于正中,他们所谓的进一步应该就是……”
进攻望郡。
陆彦问:“主子,咱们还要进城吗?”
闻澄枫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诧异,面色依旧轻松:“进,怎么不进。”
“可是……”陆彦不由担心。
这望郡如今时疫肆虐,万一真打起来,城内可用的兵马人力远远不及洪郡和谭郡。且望郡相接的另外三处郡城也同样陷在天灾之中,想要援兵也几乎不可能的。总之便是,若对方攻城,望郡胜算极小。
他们现在进城,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进城吧。”闻澄枫被丝帕遮挡的唇角微勾,没人看见他笑意中含带几分算计。
自那晚驿站深夜闹出刺客,闻澄枫就看明白了。稷荣州的种种事件跟闻槿妍逃不了关系,千方百计毁他声名,要他性命。自古以来弑君的法子数不胜数,但目的只有一个:谋权篡位。
可闻澄枫有一点想不通,照理说,只要他做着皇帝,闻槿妍就是魏国最尊贵的公主,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样样少不了她的。闻槿妍还能为了谁来对付他,偏偏连暗卫也查不出线索。
他不喜欢坐以待毙的感觉,既猜不到,那便将计就计,逼对方出手。
马车行经城门,自望郡爆发瘟疫以来,郡守便下令全城封锁。城里人不得出,以免将时疫带到其他地方;城外人亦不得进,生怕更多无辜百姓惹上疫症。
闻澄枫此番是临时决定巡访,没来得及提前通知望郡郡守,是以守城士兵再三检查过陆彦递来的名牒和符牌,确认他们是朝廷的人不假,才开城门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