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连为难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颜审垂下了眼,然后缓缓问道:“可是昨夜丞相便在了?”
卓连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见状颜审脸色也微变。
一个臣子,三番五次夜宿宫中,不论有何等缘由,都不和规矩。
他眼神犀利,“公公便什么都不提醒丞相的吗?”
卓连叹了口气,望了眼殿内,意有所指道:“奴才们就是侍奉主子的。皇上如果不发话,奴才们哪儿敢言语。”
他话刚说罢,门便被人打开了,“何人喧哗?”
颜审转头望去,瞳孔微缩了一瞬。
只见颜承霁立在门槛之后,长发落下,尚未来得及打理,只随意那根带子系在身后,身上披着的竟是季闵屿的外袍。
他看了看颜审,面上并无惊讶意外的神情,“将军清晨入宫,为何不提前通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无视了颜承霁的话,颜审盯着颜承霁的眼睛,厉声问道:“敢问丞相是否还记得三纲五常,人伦规矩。”
显然他已经明了一切。
颜承霁看着他,却没有什么反应,“既然颜将军没有要事,那便先回去吧,皇上还在歇息,不便见人。”
说完便转了身,卓连适时地关上了门,阻挡住了外面往里面望去的视线。
关上门后,卓连低着头,不敢去看颜审质问的眼神,“将军,您还是回去吧。”
颜审站了许久,才压抑住心中怒气,微微弯了弯身,“有劳公公了。”
颜承霁回到殿内,季闵屿已经因为他们的声音醒了过来。
“刚才是颜审的声音?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并未对我说明来意。”颜承霁走上前,坐在他的身侧,靠近过来,“正忙着斥责我颜承霁不顾人伦。”
“为何?”
“只因——”颜承霁靠到季闵屿耳边,“他发现了陛下与我二人的私情。”
私情二字,就那样粘腻地钻入季闵屿的耳内。
低沉轻缓的语调,让人心里发痒。
季闵屿一时间没有说话。
又听颜承霁在他耳边说道:“微臣可是惶恐不已啊。”
季闵屿却是不信,“你何时怕过这些。”
颜承霁靠上季闵屿的肩头,指尖还有些冰冷,“陛下九五至尊,自然不会怕。世人只会怪罪我这个做臣子的,说不定颜审已经回去要联合众臣,弹劾微臣才是。”
他凑上去吻上季闵屿的嘴角,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陛下说,臣该不该惶恐。”
唇边的触感柔软,季闵屿的声音也低缓了下来,“丞相万人之上——
谁能动的了你。”
床边的帷幔缓缓落下,遮挡住了一切。
————
季闵屿之后还是将颜审叫到了身前。
“听说你今日清晨过来想见朕,是因为何事?”
颜审低下头去,“只是因为前几日微臣拒绝皇上美意,微臣心中自责,特向皇上请罪。”
“只是这件事?将军不必挂怀。”季闵屿挑起眉来,“本来朕就只是让卓连去问问你的意思罢了,愿意便是桩好事,不愿自然不必勉强,待将军找到心仪之人再做打算也不迟。”
“皇上能够体谅,微臣感激不尽。”颜审垂了垂眼,“虽然此事不成,但也多谢皇上,与丞相的好意。”
听见他特意提到了颜承霁,季闵屿握着手炉的手顿了顿,微微一笑,“这件事到此为止,将军还有其他需要问的吗?”
他问完,颜审却沉默了起来。
卓连偷偷瞥了一眼,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颜审却只是面色如常,最后俯下身去,“并无他事。皇上若是没有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本来还以为他得参上颜承霁一本,季闵屿有些意外,“去吧,卓连,送将军出去。”
将颜审送到了殿外,卓连忍不住劝道:“将军也不必为此事心烦,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便醒了。”
颜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
他回到府中,彻夜未眠。
直到清晨,他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了笔来。
今日休沐,颜审直接去了丞相府。
门外的侍卫大量了一下他,“你是何人。”
颜承霁府中的人,除了一些从小侍奉知根知底的,其他的人基本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次,不认识颜审也很正常。
“你且说是颜审来求见丞相大人。”
侍卫见他身穿官服,气质非凡,不似普通人,便前去通报了。
没过一会儿,他小跑出来,恭敬地低头说道:“小的多有得罪,颜将军请,丞相如今在大厅等候。”
颜审走入丞相府,这里他几年前他来过一回,就是在那一回,颜承霁让他以禁卫总领的职位入宫,将皇帝的消息传递给他。
如今再来,周围的花草摆设对他已经很陌生了,可是去大厅的路颜审还记得很清楚。
颜承霁就端坐在大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桌边放着方才泡好的茶。
听见他的脚步声,颜承霁没有抬头,“将军请坐,来人,斟茶。”
“不必劳烦。”颜审伸手拦住欲上前的段襄,将写好的折子拿了出来,放到了颜承霁身旁的桌上。
颜承霁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挑开了奏折。
里面的内容写的十分简洁,一眼便能看完。
是颜审想要请求皇上将他调离京中。
不过他知道最终折子都是会到颜承霁手上,不如直接拿来给他。
合上手中的书,颜承霁开口问道:“为何如此突然?颜将军你方才凯旋,正是风华正茂,锋芒毕露的时候,未来可期,没有必要调到那般苦寒之地驻守。”
颜审抬起头来,望向颜承霁,“丞相真的不知?赐婚一事,便是由丞相提起的吧。”
“正是不知,本官才要问你。”
颜审冷笑一声,“我却觉得丞相心里清楚的很。”
颜承霁将书扔在桌上,站起了身,“看样子你说不出口,那本官便替你开这个口。”
他走至颜审身侧,眼睛斜看向他,“只因为你对皇上有了僭越之心,所以你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留在君侧。”
门口守着的段襄听到这句话,通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瞄了一眼颜审。
他是怎么敢的。
甚至还让丞相知道了。
“丞相竟还知道这般是僭越之心。”颜审却站的端正,“正因为逾矩,我知礼义廉耻,君臣之别,才申请调离京中,就是不知道丞相可否还知道这几个字如何写。”
“礼义廉耻,君臣之别。”颜承霁淡淡重复了这八个字,突然轻笑出声,“又有何用?”
颜审咬牙看向颜承霁,不敢置信他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丞相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