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之有片刻竟忘了自己身处阵中。
直到对面那沉稳声线响起,“还愣着做什么?”
林木雾霭间,对方神色并不明了。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掠向下一个宫位。
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带着凭澜破阵而出。树林在身后恢复成静止状态。
出了树林,江荇之盯着钟酩看了好几眼。刚才身影还在他脑海中晃悠,让他心头好似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
钟酩对上他视线,“你在看什么?”
江荇之紧盯他,“你习惯用左手反接破阵石?”
钟酩把凭澜放下,淡淡开口,“平时都用右手,今天抓着这小子空不出手。”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先行西北,别是真会什么读心术?”
“是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江荇之喜欢到底是哪个狗崽子。
江荇之没说话,像是还在纠结。
三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凭澜笑着打圆场,“怎么了,柏仙君不是一直都很了解江仙君吗?”
江荇之摇摇头,一些生活细节还能说对方有眼力见,但破阵少不了双方之间默契,更何况那姿势还这么像。
钟酩看他眉心紧锁,“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人。”
“谁?”
“想起我……”
江荇之话到嘴边突然顿住。想起我喜欢人?
凭澜还当他和柏慕是道侣,他现在要怎么解释从嘴里冒出另一个“心上人”。
钟酩心跳陡然快了半拍,“你什么?”
江荇之话头一转,“我仇家。”说完还拍了拍钟酩肩,“好巧。”
显然没忘记自己也肖似对方仇人。
钟酩,“……”
凭澜看不懂这剧情转折,杵在旁边一脸复杂。
江荇之问,“你们对他感兴趣吗?”要聊起墟剑,他可就来劲儿了。
钟酩转头朝前面走去,“毫不。”
·
出了树林往前走,是一座背靠山壁石门。
石门两侧布满了颇具岁月感藤蔓和裂痕,看上去机关重重,凭澜上前捣鼓了一阵,石门便应声而开,露出后方通道。
从石门一路往里走,沿途机关都被避开。很快就到了长廊尽头,脚下地面中空。
凭澜一手摸到机关,“下方通道口比较窄,只能挨个下去。”
钟酩上前一步,“我先吧。”
同为大乘境,对方次次走在前面。即使脸皮厚如江荇之也生出了一丝羞愧,他煞有介事地后退一步,“那我断后。”
钟酩和凭澜看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通道。
两人善良地不去较真。凭澜按下机关,“轰隆”一声钟酩身影便落了下去,刹那消失在黑洞洞通道口。
隔了两息,下方传来声音,“跟上。”
凭澜紧接着往下一跃。待落地声响起,江荇之也纵身跳了下去,视野倏地陷入一片漆黑,耳畔呼呼风响。
他落点太靠前,眼看就要撞上两道身影,其中一道忽地横跨一步正面迎上他。“砰!”他几乎和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没有用灵力格挡,就这么硬生生接住了他。
“嗯、”耳畔传来一声夹着热气闷哼,腰间被一只胳膊揽住。温暖热源包裹了他,头顶落下男人声音,“你跳那么远做什么?”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江荇之从他怀中起身,“我以为下面有更广阔天地。”
钟酩松开他,“你真火拿出来照明一下。”
江荇之没有吝啬,放出丹田中三途真火。
火光倏地映亮了四周环境,钟酩那张峭岭般侧脸被映得更加立体。
凭澜在旁边站着,一副心有余悸神色。
江荇之以为吓到他了,“对不住,差点砸到你。”
凭澜连连摆手,“不不不……”他是怕江荇之撞到自己身上,自己会被柏仙君暗杀。
他赶紧走在前方,努力扮演好单纯领路人角色。
江荇之和钟酩并排跟在后面,江荇之走出一截又有些疑惑:柏慕难道没有能照明法器或者法术?
不过仔细想想,后者至今没展露过自己功法。说是剑修,也没看他拔出过本命剑。
江荇之目光移过去:捂这么严实……
旁边投来视线如有实质,钟酩侧目,“你还要看多久?”
江荇之轻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你在客栈会一直盯着我看。”
身边有个人,太像让自己刻骨铭心那个人,真很难不去在意。
“为什么?”
他看凭澜还在前面不近不远地走着,便凑近了钟酩。温热吐息扑在耳畔,钟酩耳根隐隐生出些热意。
压低声音响起,“时不时看两眼,好重温这份仇怨。”
“……”钟酩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他伸手推开江荇之凑近脸,“好好看路。”
·
三途真火在前面引着路,沿途映亮了石壁两侧雕刻古籍传说,江荇之一路看下来都没找到有关秘境。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三途真火停了下来。
凭澜说,“要走左边。”火苗静静不动。
钟酩开口示意,“按他说走。”
火苗晃了晃,像在点头,接着飘向左侧岔路。
还没来得及开口江荇之:???
他刷地看向钟酩,“它为什么要听你话,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暗通款曲!”
钟酩淡定,“又不是没打过照面。”
江荇之想起上次驱寒,“喔对,我忘了。”
凭澜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在前面:师妹说对,这两人情侣间小把戏真是耍不完。
穿过这段幽暗逼仄通道,三人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圆弧状石室内蛛网勾连,地上积了一层灰土,古旧器皿摆放在环壁四周,正对他们竟是一具白骨。
骨架被庄重地供放着,牌位上刻着几个字:
【玉花宗崇御老祖】
凭澜上前行了一大礼,江荇之神色肃然。
钟酩走过去停在尸骨跟前,皱了皱眉,“看他指骨。”
两人走近,只见那碜白指骨上有一道新留下印记,骨架四周也有被人搬动过痕迹。
凭澜脸色一下变了,“玉扳指不见了!”
江荇之想起来,“大长老手上是不是有一枚?”那扳指被后者戴得太像暴发户,当时还晃着他眼睛了。
凭澜气得手都在抖,咬牙恨声,“夺先祖遗物,当天打雷劈!”
江荇之拍拍他,无声安抚。钟酩垂眸告了声“得罪”,蹲下去将尸骨背面转过来。
三途真火幽幽光亮下,白涔涔骨架背后竟密密麻麻刻着小字。江荇之呼吸一屏,随即跟着蹲下来,细细看过。
山谷、幽魄湖、亡魂不渡。
往下便是提到了湖心花苞,唤醒花开“贡品”与阵法都记录在扳指中,刻在白骨最后只一句:
「花开之时,秘境现世。」
呼……幽闭石室中,江荇之舒出一口气。他起身问凭澜,“尸骨背后刻字,你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