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离城府不深,道行不高,尽管是沈听檀的师弟,但各方面远不如沈听檀。
由纪千离的表现可知,纪千离并未对他起疑心。
宋若素知晓原身喜爱甜食,不过并不清楚原身最爱的是否龙井酥。
这纪千离应该不会借由龙井酥试探于他,那么原身最爱的想来便是龙井酥。
他倘若拒绝食用龙井酥,会令纪千离起疑心么?
一旦纪千离起了疑心,纪千离会如何做?会向沈听檀告发他么?
他踟蹰间,龙井酥业已抵上了他的唇瓣。
龙井酥的香气更甚,这香气似乎化作了一缕又一缕的丝线,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颈,死死地堵住了他的七窍,教他几近窒息。
若翡,他惟一的弟弟,他尚是胚胎之时,便陪伴着他,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因为三块龙井酥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虽然归根结底是爹爹的过错,但龙井酥是帮凶!
宋若素下意识地恶狠狠地拍开了纪千离的手。
纪千离猝不及防,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一松,整块龙井酥便掉落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
然而,龙井酥的香气却是因此愈发强烈了。
宋若素沉浸于目睹弟弟身死,却爱莫能助的痛苦当中,潸然泪下。
纪千离见状,疑惑地道:“若素,你哪里不舒服么?”
宋若素被纪千离的话拉回了神来,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方能合情合理,索性顺着纪千离的话茬道:“师叔,对不住,我不太舒服,不想用龙井酥,劳烦师叔费心了。”
纪千离心下不快,但他尚未得到宋若素,自当赔笑道:“你不太舒服,师叔却逼你用龙井酥,是师叔的不是,该由师叔向你赔礼道歉才是。”
宋若素摇首道:“这世间哪有长辈向晚辈赔礼道歉的道理,师叔客气了。”
既然龙井酥不得宋若素的心,纪千离只能道:“若素,你想用些甚么?师叔命厨子去做。”
宋若素婉拒道:“不必了,师叔,我想再歇息一会儿。”
“好罢。”纪千离端起了余下的龙井酥,往房门走了两步。
宋若素堪堪放下心来,赫然闻得纪千离道:“若素,瀚海是因你而死的罢?你在师兄面前乖巧得很,仿若一情窦未开的少年,暗地里却将瀚海玩弄于鼓掌之中。师兄是否知晓他的大徒儿是被他的小徒儿害死的?”
他心脏一紧,状若无辜地望向纪千离:“师叔何出此言?”
纪千离不答,只是道:“师兄是否知晓此事?”
宋若素认为沈听檀大约不知晓此事,关于原身与周瀚海之事,纪千离到底了解多少?纪千离这般问,是想在沈听檀面前揭穿原身的真面目么?
原身表面上循规蹈矩,骨子里却放浪形骸。
在原话本接近结尾的时候,原身甚至好几次同时与两名以上的男子交/合。
如若沈听檀知晓了原身的真面目,他会被如何对待?
很是温柔的沈听檀会一去不复返么?
他思索着该如何应付纪千离,一阵足音忽而没入了他的耳蜗,紧接着,一把熟悉的嗓音响起:“千离,本尊是否知晓何事?”
“师尊。”宋若素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为师在。”沈听檀见纪千离不答,反而向宋若素望去,复又问道,“本尊是否知晓何事?”
纪千离依然望着宋若素。
宋若素心一横,正打算向沈听檀坦白是他撺掇周瀚海去取“往生镜”,致使周瀚海丧命的。
但他的唇瓣却不听使唤,纵然他仅与沈听檀相识了短短一日,他却有些贪恋沈听檀的温柔,以及沈听檀细瘦的腰肢,沈听檀的腰肢抱起来很舒服,沈听檀是除了弟弟之外,第一个他主动想亲近之人。
纪千离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宋若素:“若素,你且说说看,师兄须得知晓何事?”
沈听檀转而问宋若素:“究竟是何事?”
宋若素咬了咬唇瓣,艰难无比地道:“是……是……”
沈听檀见宋若素吞吞吐吐,显然难以启齿,又见宋若素面上犹有泪痕,遂温言道:“不想说便不说,毋庸勉强自己。”
“师尊,弟子……”宋若素头颅低垂,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纪千离方要开口,却是被沈听檀阻止了:“千离,你出去罢。”
纪千离暗道:这沈听檀莫不是亦被宋若素的美色迷了双眼?应该不会罢。据闻师尊认为沈听檀是个闷葫芦,怕沈听檀寂寞,曾打算为其寻觅一道侣,被其矢口拒绝了。当年,沈听檀声称自己已心有所属,但沈听檀所谓的意中人未曾现身过,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千年来,沈听檀一直孤身一人,从不拈花惹草,或许真有其事罢?又或许沈听檀不能人道,生怕大白于天下?
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欣赏着宋若素紧张的样子,确定了宋若素实在不想让沈听檀知晓其本质上是个荡/妇。
便暂时放过宋若素罢?毕竟他可是个疼爱师侄的好师叔。
是以,他拱了拱手,道:“师兄,千离告退了。”
宋若素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竟有一股子热流侵入了他的理智。
——与昨夜一模一样。
他强忍着不作声,却见纪千离去而复返,到了他面前,和颜悦色地道:“若素,你好好歇息,师叔明日再来探望你。”
纪千离的吐息形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整副身体罩住了。
他觉得恶心,一点都不想与纪千离有任何亲昵,但他的身体却逼迫他靠近纪千离。
不要,他讨厌纪千离。
他攥紧了拳头,十枚指甲齐齐地刺破肌肤,钻入了血肉。
沈听檀觉察到了宋若素的异常,催促道:“千离,你不是要告退了么?”
纪千离似有所觉,端详着宋若素,由于宋若素垂着首,他只能看到宋若素的一截后颈。
这后颈白腻非常,眼下染了桃花,美得不可方物。
宋若素的面孔红得很,后颈发红并无任何不妥。
他又深深地瞧了宋若素一眼,便道:“千离告退。”
便在纪千离阖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宋若素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跑到沈听檀跟前,进而不管不顾地扑入了沈听檀怀中,并抱紧了沈听檀的腰肢。
沈听檀由着宋若素抱着,继而以指尖挑起了宋若素的下颌。
宋若素面含春色,与昨夜一般模样。
沈听檀发问道:“若素,你难不成又中了合欢散?”
宋若素仰着首,含着热气回道:“弟子目前的症状与昨夜无异,但弟子今日不曾用过膳食,且滴水未进,理当中不了合欢散。”
“如此看来,要么你并未中合欢散,要么你中的并非寻常的合欢散。”沈听檀松开宋若素的下颌,“若素莫怕,为师在。”
他与昨夜一样,变出了凉水来,并剥尽宋若素的衣衫,将其抱入了凉水当中。
宋若素周身战栗,忍耐着将沈听檀拖入凉水的念头,不看沈听檀。
些许血色倏然浮上了水面,沈听檀质问道:“若素,你受伤了?”
宋若素神志混沌,恍若未闻。
“莫非是千离伤了你?”沈听檀见宋若素迟迟不作声,索性将宋若素从凉水中捞了出来,放上了床榻,一寸一寸地检查。
“师尊……”宋若素甚是害羞,却忍不住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沈听檀的手臂,继而抬手勾住了沈听檀的后颈。
沈听檀将宋若素的身体检查了一番,其上只有前夜因坠崖而生出的擦伤,皆已长了血痂子,不该淌血。
而后,他拨下了宋若素的双手,果然,伤口便在掌心。
伤口新鲜得很,不算深,但还沁着血液。
他一面为宋若素包扎,一面了然地道:“若素,你是因为难受才自残的罢?”
宋若素失去了作答的余力,抬首向沈听檀的唇瓣覆去。
沈听檀不曾接过吻,亦不想同眼前这个宋若素接吻,遂偏过了首去。
下一息,宋若素吻上了沈听檀的耳根,唇瓣好似被烫伤了。
沈听檀毫不犹豫地推开宋若素,再度将宋若素抱入了凉水当中。
宋若素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听檀,突地被沈听檀泼了一脸的凉水。
“若素,你清醒些了么?”沈听檀居高临下地道。
“我……”宋若素良久才答道,“弟子清醒些了,弟子又轻薄了师尊,望师尊恕罪。”
沈听檀叹了口气:“若素,撑住,你定能熬过去。”
“嗯,我定能熬过去。”宋若素勉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