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脸色严肃,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云禩更加奇怪,便宜四哥一进门,没头没尾的说想起来了?想起甚么了?
天色夜了,胤禛本已休息,他躺在榻上,脑海中却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梳理着关于嵇曾筠的事情。
上辈子嵇曾筠是胤禛一手提拔起来的,嵇曾筠水利才华出众,而且年少之时便开始行走名山大川,见多识广,并非纸上谈兵之辈,胤禛十足欣赏他的务实肯干,嵇曾筠成为河道副总督这些年,给国库不知道节省了多少巨款,总是能用最小的投入,做出最利于民的水利。
但是上辈子的胤禛,并没有到浑河灾区来过,可以说如果这辈子没有系统,没有接取这个任务,杨河台便会蒙混过关,将浑河死伤的数字压制下来,欺上瞒下。
嵇曾筠是大器晚成之人,胤禛上辈子见到嵇曾筠之时,嵇曾筠已然不年轻,因此浑河这些事情,胤禛并不知情。
胤禛躺在榻上,不断的思索着,突然脑海中一闪,似乎想到了甚么,立刻匆忙起身,穿戴整齐,承夜便去寻云禩。
云禩道:“所以……四哥想起来甚么?”
胤禛脸色严肃,阴沉着面容,道:“嵇曾筠的父亲唤作嵇永仁,若我没有记错,嵇永仁乃是昔日福建总督范承谟的幕宾。三藩之乱之时,耿精忠造反,福建总督本想上禀朝廷,请求援兵,岂料被耿精忠察觉,范承谟和他的麾下全都被耿精忠幽禁,嵇永仁应该也在其中,被幽禁三年之久,最后……”
云禩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目,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在静悄悄的黑夜中却异常掷地有声:“最后,自缢了。”
是了,如同嵇曾筠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早就没有家了,虽然老家还在那里,但是他回不去,嵇曾筠的父亲自缢而死,从那一刻,他便再也……没有了家。
范承谟和嵇永仁被幽禁,三番之乱爆发,这一仗打了很久,最后康熙成功平定三番之乱,耿精忠走投无路,选择投降。耿精忠在投降之前,唯恐范承谟手中有证据,事后会告发自己,为了湮灭证据,耿精忠逼迫范承谟,和其麾下之人自尽。
胤禛的嗓音冷冰冰,道:“福建总督范承谟,与其麾下幕宾,尽数被逼自尽,遇害之人,共计五十有三。”
嵇曾筠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来说,嵇曾筠的父亲宁死不肯投降耿精忠,应该是忠臣英烈才对,嵇曾筠心中不该有这般多的痛苦和怨恨。
然,问题就在于,耿精忠投降之后,朝廷为了安抚战事,耿精忠等人被诛,耿精忠的家属与旁支却得到了保全,安然的生活到现在。
有些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不成家。而有些人,朝廷为了大局着想,发放皇粮,供吃供喝。的确,对于嵇曾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
云禩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目打量眼前的便宜四哥。
胤禛对上云禩的目光,不知云禩在看甚么,但胤禛敏锐的发现,或许是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让八弟抓到了“把柄”。
“四哥方才说……”云禩挑眉道:“想起来了?”
咯噔!
胤禛心中一震,果是说错了话。
便见云禩笑眯眯,好似不着痕迹的一问:“四哥是怎么想起来的?”
胤禛是活过一辈子的过来人,上辈子并未在浑河遇见嵇曾筠,也只是后来看到嵇曾筠的履历,才知道他是福建总督幕宾之子,记忆并不深刻,这会子堪堪想了起来,自然是想起来了。
但胤禛又不能透露自己是重生之人,有空间已经足够怪力乱神,云禩同样拥有空间,乃是空间共享者,所以胤禛和云禩可以在空间上互通有无,无所隐瞒。
但重生……
胤禛当即收敛心神,恢复了冷漠的模样,淡淡的道:“只是偶然想起了福建总督的经历,依稀记得其下幕宾,有一名嵇姓之人,精诗词,擅音律,才华横溢罢了。”
胤禛末了,补充了一句:“是了,其实我也不是十足肯定,嵇曾筠便是嵇永仁之子,猜测罢了。”
胤禛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说着搪塞之言,他自觉毫无破绽,也是说得通。但胤禛哪里知道,自己的头顶上还顶着读心术的小表情。
这会子小表情绞尽脑汁,不同的用手指戳着脑袋,分明是一副可劲儿编谎话的模样。
云禩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略有所指的道:“看来……四哥也有很多秘密。”
胤禛浑身一震,他本以为自己说的“情深意切”“言辞凿凿”,搪塞老八不在话下,岂知道八弟根本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简直是现成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