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已经睡得很熟了,韩墨初将屋内的灯火熄了两盏,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继续与那只木鸢镶尾巴。因为材料不甚充足,那孔雀的尾巴只有五寸长。

等顾修转日起床时,一只开屏的短尾孔雀便立在他的床头,韩墨初伏在一旁的桌案上睡着了。

时至冬日,京中的时疫愈演愈烈,死亡人数几乎要以千人计数。就在群医束手无策之时,京中闹市之中忽然开了一家名为苏禾的医馆。

那家医馆中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是个容貌清俊的青年人。

那间医馆专治疫病,一副药只需十二文钱,一用三副十人便有八人痊愈。

一来二去,小医馆名声大噪。

当年冬至之日,京兆府尹姜篱便将此事奏明君王,君王大喜,即刻下旨让那青年入宫。

青年便那般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皇城之内,立在了君王朝会的宣政殿前。

君王盯着朝堂之下的人看了又看,只见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窄袖襕衫,木簪束发,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药箱,虽说人低着头,可眼睛很明显一点也没闲着,一直在殿上四处张望。

“咳咳。”顾鸿掩口一咳,原本是示意那青年人不要四处乱看。不想那青年竟直接跪趴在地上,脑袋砸在砖地上磕得咚一声响,嘴里还不忘高声喊道:“草民苏澈,见过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澈那副全然没见过世面的草民做派,引得朝堂之上那些勋贵们一阵憋笑。

顾鸿也险些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向地下虚虚的抬手:“不必多礼,苏卿平身罢。”

“多谢陛下!”苏澈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又低着头站在原地。

“苏卿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召见于你?”

“这个...草民听姜大人说,是要草民进宫为宫中除疫的。”苏澈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药箱:“只是不知这出诊费是找何人结算?”

这一举动彻底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顾鸿也跟着笑出声来:“是,朕是要你来宫中除疫的,只是你这出诊费,是怎么算的?”

“这个,药费每人三十六文。”苏澈边说边掰着手指粗算:“出诊费用每人一两,若是重病的再加三百文。”

“看来,苏卿倒不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啊。”龙椅上,顾鸿其实心里早已乐不可支,表面上还不得不摆出一副知人善任的样子:“这样罢,你若能除了宫中疫病,朕不光给你药费出诊费,朕还另外赠你黄金百两以示嘉奖。”

苏澈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连连磕头:“草民多谢陛下赏赐!多谢陛下赏赐!”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的嘴脸,是最能让君王顾鸿安心的样子。

苏澈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大周的皇城里来回游荡,不光是治疗疫病,偶尔还能应下几个宫中贵人的邀请,治些难以启齿的怪病,开些驻颜养生的方子,赚些外快。

流窜来流窜去,终于流窜到了韩墨初居住的归云宫内。

那是一个夕阳和暖的午后,苏澈背着个破药箱子叩开了归云宫的大门。见到了堂屋之内,早已烹好了茶,等候他多时的韩墨初。

“哎呀,子冉,好久不见啊。”苏澈很自然的便在那间凌乱的堂屋内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顾修发现,苏澈是目今唯一一个见到这间堂屋脸上毫无波澜的人。

“你在这宫里晃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想起过来了?”韩墨初与苏澈斟了一盏茶,又对身边的顾修说道:“殿下,这便是臣过去与您提过的那位苏医师。”

苏澈愣了愣,看着对面那一脸生人勿近,眼神冰冷的顾修,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韩墨初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个,子冉,他不咬人吧?”

“苏常如。”韩墨初用眼神斜了苏澈一眼,苏澈立时正经起来,朝着顾修躬身行了个大礼:“草民苏澈,见过七皇子殿下。”

“苏先生不必客气。”顾修抬手扶了把以头抢地的苏澈,目光尽可能的亲和起来。

“你不是要在百茗山避世么?怎么想起入京了?”韩墨初将斟满的茶盏朝苏澈对面推了过去。

“先生让我来的啊。先生说今夏南方多梅雨,京中必有大疫,所以就把我扔过来了。还说要我留在这里帮你,把你要做的事儿早点做完。”苏澈把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的靠在身后凌乱的书墙上。

韩墨初看人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顾修,轻声问道:“先生这一年过得可好?”

“好,先生好得很。要不是孙杨氏抵死不从,先生估计都要成亲了。”苏澈一翻身坐了起来,一眼看见了韩墨初为顾修做的那只短尾孔雀:“这些年了,你的手艺怎么还是那么差?好端端的你做只秃尾巴瘟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