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热。”张子兴跪在君王面前,脸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的落在眼前的砖地上。
“原来,你也知道热?朕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顾鸿冷哼一声,将那本冰铺的账本甩到了张子兴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十二两银子一块冰砖,这是搀了真金白银在里头么?这个价的冰砖满汴京里谁家用得起?满京城七十几家冰砖铺子,冰砖的价格一日三变,户部历来有权量市冞,评估物价之职,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回...回陛下...这冰砖与盐,铁,米粮不同,原本就都是随行就市。今年天热,用冰人多,所以这冰价便涨上去了。”张子兴颤颤巍巍的答着话,方才那太阳晒得他眼前一阵又一直的发黑,嗓子眼里冒烟似的难受。
张子兴说的是实话,冰砖这东西原本不是人人必须的。就好比绫罗绸缎,谁有钱谁便用。
可是今年不同,今年的天气热得已经不正常了。京郊已经有百姓和牲畜死亡,军中也已出现了成片的湿暑病症。在这京城之中,皇城及各宗室高官等人的府上皆有冰窖存冰,冰砖价格居高不下,掏腰包的都是那些本就不大宽裕的低阶官员及百姓,怎么看都有些草菅人命的意味。
冰价高,也就罢了。战王挪了银子去救那些用不起冰的百姓,倒让这“草菅人命”的冰砖铺子把摊子掀了,还把人也伤了。
天子脚下出这样的事儿,这跟直接往他这皇帝脸上倒脏水有什么区别?
“张爱卿还真是户部的老人儿了,唬起朕来都一套一套的。”顾鸿怒极反笑,拿着那两张盖着户部官印的行商官契扔到了张子兴脸上:“你再看看,这是不是你签的官契?”
张子兴伸手拖着那两张单子,心里浑然一惊,惊慌道:“不可能啊,臣签的官契应该早就都烧了啊...额...不不不...臣没有签过这样的官契...不...臣签过,但并非这样的官契...”张子兴语无伦次的辩解着,整个人都将昏死过去。
“行了,朕知道你一个人不敢干这些。”顾鸿横人一眼,身子向后一靠悠悠道:“你一个正三品尚书,京中有的是人能做你主子的。你告诉朕,这京中的七十几家冰铺子,有几家和你有关的?你主子又是什么人?你若不说也行,依周律,官商勾结牟利者一律杖责一百,三千里外充军,族中三世不得科考。你若说了,朕还可以留你一命,让你告老还乡。”
张子兴迟疑再三,心中飞速的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妥协在了家下后人的前程里。抬眸看了一眼四周,轻声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顾鸿依言让连同崔尚在内的内监一律退下,只留了张子兴一人:“行了,说吧,你主子是什么人?”
张子兴见四下无人,这才缓缓开口道:“回陛下,是珹王殿下。京中这七十余家冰砖铺子中原本只有三家是珹王殿下的,已经开了四五年。今年天热,冰价水涨船高,珹王殿下便找到臣,让臣以户部的名义出面,将那七十多家铺子以每家三十两的价格盘了过来,将行市彻底垄断。得来的银子,与臣...与臣...三七分账...”
“银子?他有那么缺银子么!”顾鸿恨得咬牙切齿道:“你说,珹王他干这些事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陛下...陛下...您...您息怒...珹王殿下说今年是您的五十整寿,他是想在您生辰当日送您一份厚礼...才....”张子兴现下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这句话,其实就是他的催命符。
当朝亲王,不但投机取巧,牟取暴利,仪势仗贵,巧取豪夺。竟然还是为了给他这个做君王的过生日。这话若是传到百姓耳朵里,他就真成了彻头彻尾的昏君。
当天晚上,户部尚书张子兴便在家中暴毙,死因根本查不出来。
两日后,顾鸿又下旨将那些冰砖铺子以每家五十两银子的价格盘归国有,兜了个圈子归还给了原先的铺主。
又着京兆府尹姜篱督察商税,将那些日子价格奇高的冰砖征收了将近九成的税款。
这一来一回,京中的冰价一下子便降下来了。
顾修前些日子买冰的那些银子,转了个圈又回到了顾修口袋里。
第六十一章 博弈
自从户部尚书张子兴暴毙之后, 珹王顾偃便病了,说是高烧不退。
顾鸿差人问了两次,也就不了了之。
直至立秋之日复朝, 也没再在前朝瞧见他的身影。
复朝第一日, 顾鸿在前朝审的第一桩公案就是宁王顾攸殴打兵部尚书之事。
君王顾鸿端坐朝堂之上, 见朝堂之下顾攸与顾修并肩跪着,一脸听从发落的神情。
兵部尚书宋全鼻青脸肿的跪着, 连带着两个侍郎和一个主事, 脸上也都挂了彩。
此情此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别憋着了,说说吧,昨儿怎么就把兵部大堂给砸了。”顾鸿叹了口气,朝宁王顾攸递了个眼神:“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好好说说,朕的六皇儿好不容易有兴致出去办趟差,谁惹着你气不顺了?”
“回...回父皇...儿臣昨日是为七弟鸣不平的!”顾攸鼓起勇气,义愤填膺道。
“鸣不平?”君王顾鸿咧着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攸:“你的意思是兵部上下, 有人欺负你七弟了?”
“是啊,他们就是欺负七弟了。”顾攸异常笃定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