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内侍都如同躲瘟疫一样的躲着他,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上来。

阴雨天,微凉的春风嗖得人都透了。

韩墨初还记得他刚入宫的那一年,伏天暑热。

他牵着顾修的手走在这条宫道上,被御犬司的恶奴为难。那时候替他和顾修解围的就是顾偃。

那时候的顾偃还是个步态从容,举止骄傲的皇族少年,前呼后拥的跟着许多衣着光鲜的奴才,提着刚猎得的猎物,昂首挺胸的立在他的面前。

也就在那一天,顾修第一次拽着他的衣袖喊了他一声师父。

“四哥。”顾偃抱着肩膀与顾修的队伍擦身而过时,顾修叫住了他。

顾偃将将回头,无神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怨毒。

顾修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拿了一把油布伞,撑着走到人身前将伞递了过去。

顾偃冷笑一声,一把便将顾修手里的布伞推到了一边:“本王用不着你可怜。”

顾修抓着手中的伞,一把提起了顾偃的衣襟,如炬的目光压在了顾偃身上:“好歹也是国朝皇子,别像个丧家之犬似的。”

顾偃咬着牙,从衣襟上掰下了顾修的手。顺势接过了顾修手中的伞柄,郑重的整了整被顾修扯乱的衣襟,挺直了腰背,从顾修身边头也不回的擦了过去。

顾修冒着雨走回了韩墨初身边,肩并肩的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您方才为何要帮他?”韩墨初的问话恍若无意。

“他生来骄傲,一直都是在众星捧月之下活着,韩明与韩氏给他造了一个自诩为储君的梦境,如今骤然梦醒摔下云端...”顾修看着眼前自伞沿边上坠下的雨珠:“见他今日如此,我便会想起那年我初回皇城的时候,被父皇责罚在奉先殿跪了一天一夜。回程时我辩不出路径,只能扶着宫墙一点,一点的走。数九隆冬之日,几乎快被冻死,沿途也无一人驻足过问。”

“那殿下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长姐就在我身边,搓着我的双手,告诉我别怕。”

韩墨初没有再多问,他和顾修虽说向来是无话不谈,但是他们却都很少提起过去的事。今日偶然提起,韩墨初在一息之间便明白了。顾修为什么会在那个收到手书的夜晚,奋不顾身的冲向漠南。

顾修与韩墨初离宫时,已是未时三刻。

午膳是孟氏皇后亲自下厨,晴昭公主也在,足得让顾修待到了雨停方才离宫。

顾修的战王府,位于汴京城内的朱雀坊内,与最繁华的青云坊相连沟通。

雨停后,二人骑着马肩并肩的行在回府的街路上。顾修背上负着那柄游龙枪,胯!下骑着五十金。沿途所见的人流三三两两,都是从青云坊方向散过来的。顺着人流的反方向走,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密集。

步入青云坊闹市中心处,两城兵备道的兵丁们正在借着雨水刷洗着街道,日光蒸腾着雨后的水气,带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就在方才不久前,韩家两百三十一条性命断送在了这里。

灭族的人家无人收尸,皆是由刑部统一寻了葬地掩埋。

拉尸体的大板车刚走,差一点就能与顾修二人擦肩而过。

韩墨初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让他无所适从。他并不是不惯血腥之人,沙场之上他常常用带血的手拿着干粮面无表情的送到嘴里。他也不知为什么今时今日他会这样,不光压抑得作呕,连带着握住马缰的手也跟着发麻。

“师父?你怎么了?”顾修勒马停在韩墨初身边。

“没什么。”韩墨初摇摇头:“走吧。”

行出不多远,便见一队被割了小指的女囚,血淋淋的被拴成了一串,由几个官兵押送着远远的从对面行来。

因为人数众多,顾修与韩墨初也随着被拨开的人流一起驻足路边。

“见过战王殿下,见过韩参军。”领队之人是禁军副统领曹明舒,见了驻足在路边的顾修与韩墨初即刻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