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哀伤而焦急,不断重复,手掌一下一下轻拍他背。
“阿一,没事了……都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你睁眼看看我好吗,阿一……”
“没事了,我在,我一直都在……”
衣轻飏头疼欲裂地醒来。
在前一秒他还深陷于晏轻衣的情绪之中,那全然的绝望和心如死灰洪水一般将他淹没。甚至于,他以为自己就是晏轻衣,还躺在那个血色凝成紫土的战场上。
他以为隐约听见的呼唤是他的幻觉。
可另一方传来的温度又那般真切。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因焦急而难得急促的呼吸,胸膛里传来的真实的心跳。
这是他的大师兄。不是什么玄知。
他也不再是晏轻衣。
一个已死去三百多年的人,妄图左右现在的他?
——做梦。
衣轻飏闭着眼,伸出双臂,揽住仍焦虑唤他的大师兄,圈住他脖颈。
云倏一怔,知道他已醒来,松了口气,双手自然而然放在他腰上。
衣轻飏坐于他腿上,脑袋深埋进他颈项间,深吸了几口气,从那些快要淹没他的负面情绪中浮出头来,缓了很长一会儿。
“阿一?”云倏低声唤,贴近他耳侧。
衣轻飏慢慢掀开眼睑,眉眼笑弯起:“我没事了,大师兄。”
“呜……”他贴着大师兄脖侧蹭蹭,又开始语调软软地撒娇,“好想大师兄。”
想他的——大师兄。
云倏轻托住他下颌,目光幽深专注,倾身在他唇角印上一吻又退回。
衣轻飏明显怔一下,不由笑开:“亲完就跑是跟谁学的呀,大师兄?”
云倏居然答了,很认真地答:“跟你学的。”
衣轻飏:“我哪有亲完就跑过?”
他闲闲把玩大师兄头上的朴素木簪,一下一下拨弄他发根,“我不像大师兄,我很贪心的,得亲够本才行。”
云倏还在想如何反驳他这番言论,他家阿一可从没贪心过。头上簪好的道士发髻忽然一痛——
他下意识向后仰起头,便被罪魁祸首双手托住脸庞,极认真地吻下来。
观星台上仍很寂静,障散去,怨气收回了玉佩之中。破镜不能重圆,玉佩却能重新合好为一块。
属于晏轻衣的世界早已在三百多年前化为乌有。属于他的世界,正一点点重现。
曾失去的东西,也正一样一样回来。
这次亲吻的时间格外长。
他们像涸辙的鱼汲取对方唇齿间的温度,确认对方的存在,不再生涩,更加熟悉对方的身体和亲吻的习惯。一切都恰到好处,就连时光也会情不自禁慢下来,为他们而绵长悠远。
末了,衣轻飏退出些呼吸的空间,云倏却追随他退出的路径,下颌向上抬起些幅度。
果然,衣轻飏还会有个吻落下来。他习惯性在大师兄下唇轻轻咬一下,才象征这次漫长亲吻的结束。
云倏额头抵在他锁骨间,慢慢喘息,缓和呼吸。
衣轻飏搂住他脑袋,线条优越的下颌又在他发顶胡乱蹭蹭。
他清晰感知到大师兄的存在,障中那种空落的感觉才结成雾,缓缓沉到地。
这时听见大师兄刚缓和好状态,还有些哑的声音:“阿一,我们是现在的我们。过往只会提醒我们曾走过的覆辙,只会帮助我们成长,使我们长成不会留遗憾的大人。”
“而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无所谓留得住,留不住,我都会将它们一一拽到你手上。”
只要力量足够,方法得当。
流沙也能停留掌中,东流之水也会回转。
衣轻飏眨了下眼,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里面生长,破出地面。他不在乎大师兄能为他做什么。触动他的,只是他都懂得,原来他都知道。
就像很久之前,他回给冤兄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