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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着折扇的男人向皇帝点点头,躬身道:“玄天观郑允珏,拜见陛下。”
“朕曾经……”皇帝愣了一瞬,“朕见过您吗,郑掌门?”
郑允珏高深莫测一笑:“自然见过。俗话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贫道如今能驻足陛下面前,自然有前缘相助。”
皇帝也不由莞尔:“道长洒脱。”
二人相视一笑。郑允珏笑眯眯不动声色地侧身,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横在了那名刺客与皇帝之间。
祭台之上,业尘子正高举拂尘,朗声:“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皇天后土,佑我大周!”
众人正聚精会神,忽听一声嘭——
祭坛剧烈颤动,西南一角黑烟飘起,竟是被炸掉一块。
“护驾——”
祭坛上下慌作一团。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步九八一手抓住衣轻飏,一手抓住叶聆风:“九七九九,快跑!”
但,跑已经晚了。
浓雾自祭坛四面八方围拢,业尘子惊诧:“这是什么?”
“魔修!”
于混沌中现出无数人形的妖魔鬼怪,将祭坛紧紧包围。鹤鸣山掌门千华子指挥众弟子,亦在四周散开,将皇帝及随行侍卫团团护在最中央。
黑雾中忽传来一声少年的轻笑,众人抬头,只见半梳小辫半散着的少年踏空而来。
少年周身缠绕邪肆怨气,虽五官清秀,面容却无端给人一股阴冷之感,是邪修无疑。
“诸位莫慌嘛,在下只是来接我们无上尊贵的魔尊大人回家而已,接回魔尊我们便自行退散。”他声音不高,却足以令祭坛上众人听清,“他老人家在这儿被谁给绊着了呢?我倒十分好奇。”
“什么?”道门弟子面面相觑,“他说他们的魔尊在我们之中?!”
衣轻飏还往那儿瞅热闹呢,一道白衣身影忽轻飘飘落在他面前,高大身影遮挡了他视线。衣轻飏抬头,看清来人:“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叶聆风、步九八及一众清都山弟子见到亲人似的唤。
“大师兄。”三师兄随逐走来,压低声音,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邪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魔尊?听他口气,这位魔尊还藏在我们正道之中?”
大家都有同样的疑问。
未待云倏作何回答,业尘子忽在祭台上甩了下拂尘,指向他们,厉声道:“拿下衣轻飏!绝不能放虎归山!”
“据我玄天观卜算——衣轻飏为异数,也必是他们要寻的魔尊无疑!”
“什么?!”
这句话像平地一声惊雷,于道门一众弟子中炸开来。无数双惊惶不定的视线同一时间投向清都山弟子所站的方向。
玄天观的卜算在正道中寓意着权威。而衣轻飏这名字他们正巧还耳熟着——这不就是才刚新鲜出炉的天阶榜第一吗?
天阶榜第一被一个无名小卒夺去了这事,足以在道门掀起巨大的波澜,于是这名字和“异数”一样,都被人日日念叨着。乍一下联系在一起,还被告知是同一人,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清都山众人。
“我敲……”步九八转过脸,看着衣轻飏,“九九他说谁?有人跟你同名?!”
叶聆风呆呆的:“他们说要拿下……”
玄天观众弟子是在场唯一没傻在那儿的。或者说,在他们掌门下令的那一刻,他们已整齐进发,短时间内有素地包围住清都山众人,持剑相向。
百里陵则是唯一愣在原地的玄天观弟子。
他不确定:“衣道友什么时候成了……魔尊?”他那日潜入浮幽山所见的景象,还有凭空出现的不渡界……竟与他有关?
百里陵无法想象。衣道友除了偶尔没精打采,毫无形象负担以外,极为随性洒脱,且心地善良,总是体谅旁人,毫无架子——是他极其向往成为友人的人。
师父的卜算说他是异数,百里陵可以认定为造化弄人。就算衣道友是异数,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苍生的事来,他是这么坚信的。但现在……那些邪魔外道居然说,衣道友是他们的魔尊?召集天下邪修聚于一方,且这么做目的未知的人,居然是衣道友吗?!
大多数弟子惊疑不定。但他们的掌门都响应了业尘子,在各派掌门指挥下,本警惕着邪修们的弟子都转而向中央聚拢,包围清都山众人。
“喂喂!”言弃落在祭坛上,小辫都不满得翘起,“你们别无视我们呐!”
魔修妖修鬼修们,都紧跟在他身后落于祭坛上。由于正道弟子们往后缩圈,眼下他们两方各占了祭坛一边,不相上下。
还有源源不断的邪修,自空中那个划开的混沌大口钻出。
但此刻没任何人关注那个大口了。异数这词从业尘子口中冒出来时——再没有玄门中人顾得上其他了。
异数!这可是异数!
那个预言之人!那个他们心心念念寻了七百年的异数!
“捉拿异数,护佑苍生,乃我等之责!”业尘子在祭台上高呼这句话,更像是在说动那些仍惊疑不定的清都山弟子,“若还是我道门弟子,拿下异数义不容辞!”
面对昔日信念相同的道友们如今相向的刀剑法器,清都山已有些弟子惶惶不知所措,拿着剑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异数面前不容置喙地站立着的人。
容与君。
玄门第一人。
清都山弟子望他如主心骨,而玄门弟子望他如不可忤逆的权威——虽都是权威,玄天观背后站着的是天道,但容与君靠的却是人格魅力及无人敢与之对抗的绝对实力。
他们都希望从他脸上得到判断。
而容与君却神色淡淡,面若寒霜,辨不清意味。他一只手稳稳地抬起拦在自家小师弟面前,白衣道袍随祭坛上强风吹起,忽上忽下。
而后他微抬起头,视线移向众人,一言不发,抽出守一剑。剑鞘向后一抛,衣轻飏默契地张臂接入怀里。
对上云倏幽玄凉薄的目光,最前排的道门弟子艰难地吞下唾沫,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容与君!”业尘子指向一直嚷嚷着“喂喂我还在这儿呢”的言弃,以及一众瞧热闹的邪修,“事实便摆在你面前!你还不肯承认、不肯相信吗——你身后那人便是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