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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这时寂静下来。
染霄子无甚表情,还待说些什么,那头树帘被一只年轻男子的手挑起。
衣轻飏因为坐在石上,抬首时便清楚瞧见那右手手心处的浅黑色小月牙图案。
男子肤白,那浅黑图案便衬得更扎眼,像白玉里掺进的一点微瑕,磨不掉,更叫人生出些惋惜。
男子一眼瞧见多出的衣轻飏,似有诧异:“衣道友?”
衣轻飏起身拱手,笑道:“沐道友,好久不见。”
沐青与他回礼,蹙眉看向自家师父:“师父,您怎么临时起意……”
染霄子撇着嘴,眼睛心虚地往别处看:“哎呀,留他一个也不多嘛,反正,清都山的人处理起来就是麻烦。”
衣轻飏也宽慰他:“沐道友放心,我路上一定好好配合,不耽误你们来事儿。”
沐青压着眼睑,略显迟疑:“衣道友和我师父是……谈拢了?看来,你来通天秘境的目的也不简单?”
染霄子倒觉得无所谓:“这秘境什么东西最吸引人,自然是通天神树嘛,能者取之,带他一个也不多。出去后容与君那边,他也好瞒过去。”
衣轻飏心道,好一个能者取之,那把玉牌先还我成不?
染霄子拿着衣轻飏的玉牌,握着他的把柄,才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公平竞争的话。沐青也只好应下,二人便带着衣轻飏一路往中心灵镜湖去。
染霄子问其他地方清理得怎样,沐青答道:“南边是清理干净了,我又往东边、北边去了一趟……却是奇了,一路不见一个修士,像是都被送了出去。”
衣轻飏亦觉奇怪:“莫不是有谁触发了秘境中什么机关,叫他们全都白送喽?”
“我探查过一圈,没见任何痕迹。”沐青摇了摇头,又道,“师父,我让之前跟着我的两个弟子在湖边等我们,这会儿去跟他们会和。”
衣轻飏听他们计划得当,想来也是筹备已久。这也想得通——毕竟,上辈子他便是从罗浮宫那得到通天神树的。这说明,上辈子他们是成功过的。
沐青这般言辞肯定,也不知吹盏那丫头,如今是否还在秘境内。
出去了也好,反正没指着那丫头能帮什么忙。只盼她能机灵点,就那临时用的身体,千万别和人死撑。
灵镜湖静静卧在秘境中央,似等候他们已久。
扑面便是湿漉漉的水雾。这湖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尽是浩渺烟波,罩着轻纱似的,瞥不真实。光线也被云烟遮蔽,使这片中心区域阴沉许多。
雾影之下,一切显得异常静谧。
风拂过湖面时,只隐隐听见一泓一泓流动声。云烟似海似涛,这头缓慢无声地涌到那头。这悄然的翻涌,却因湖面之广、烟波之深,诉说着天地造化的壮阔。
三人站在湖边,便像泼墨时不慎溅出的三点墨滴,渺小得很。
可惜,对这些天道下讨生活的修士而言,这造化壮则壮阔,并不那么引人敬畏。衣轻飏来不及慨叹一番,便听这头沐青奇怪道,那两个本该等在湖边的弟子怎么也寻不见了。
只剩他们三个好像也等不来通天神树?这下可玩脱了吧?
衣轻飏暗暗幸灾乐祸。
沐青用罗浮宫的通信方式召集那两名弟子,却也迟迟等不来回音。他神色凝重道:“师父你与衣道友在此稍等,我沿湖探寻一圈。”
说罢,转身消失在云雾中。
好歹是同一条船上的,衣轻飏道:“若沐道友之前的探查无误,秘境内只剩我们几人……那,除非这两名弟子是一同被送出秘境的,否则只要先消失一个,人数归四,通天神树不可能不出现。”
“师侄的意思是?”染霄子仰头看他,身高的缘故使这动作看起来颇为费劲。
“要么,通天神树已出现在湖中。”衣轻飏眼角眯起,弯出道狭长弧度,“要么,秘境内不止咱们四个。”
染霄子似乎陷入思索,并不接话,衣轻飏和她在湖边等候,却迟迟不见沐青归来。湖风在水雾间穿梭,形成一种极其瘆人的簌簌声,衣轻飏沉下眸色:“莫非真出了什么事?”
染霄子眉头一直深蹙着,忽然愕然一声:“不好!”
衣轻飏都没在大雾中察觉出什么异常,染霄子和她徒弟之间,莫非还有师徒感应不成?
只见染霄子向湖边奔了几步,忽然回身,把后头走着的衣轻飏袖子一把扯住:“跟我来!”
他先是任由她拽着,跑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下,反倒把染霄子拽了个趔趄。她不满抬头:“怎么又不走了师侄?”
衣轻飏正怔怔看着前方。
染霄子一愣,随他视线望去。
漫天大雾之中,一道身影正向他们走来。
个儿极高,薄如剑刃,像是个男人的身影。身上似乎沾了湿漉漉的雾气,让他整个人模糊近不真实。更添上些许寒气,那身湿漉漉的白布衣袍穿在他身上,像极未出鞘的剑自雾中刺来,给人一股冷冽沁骨的寒意。
这几步之遥走来,却叫旁人生出一股等候行刑之意。
对染霄子而言,猜到来人是谁后,的确是这般煎熬。
可她旁边那位,却噔噔噔几步就迎上去,旁若无人地扑进对方怀里,大呼了一声:“大师兄!”
云倏也先是一怔,双手下意识便接住扑过来的自家师弟。
他低头垂下眼帘,冷冽的嗓音却叫染霄子都听出一股温柔来,听他低声唤道:“阿一。”
衣轻飏像终于着家的孩子,满足地吸了一口大师兄身上熟悉的熏陆香气息。但因为身高相近,他下颌刚搁在大师兄肩上,还没吸够呢,就瞄到后面还有俩人。
他略带不满地眯起眼。
“还有谁?”
云倏简短一答:“你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