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匆匆站直了,喘着粗气:“高排长,又有人生……生病啊……”
什么?!高瞻大惊。
生病的人的住在镇子东,一家三口全躺在地上,脸白如纸。家里的男人原先是个硬朗的汉子,暴雨之后缺衣少食,瘦了二十来斤,这日早上,他就隐隐头疼,腰酸骨软,只当是夜里着凉,没当回事,听说老嶓的孙子生了病,还去凑了热闹。到了晚上,渐渐觉得疲弱无力、哼都哼不出声,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个人影,也不管是镇上的人还是巡夜的士兵,挣扎着爬出门外,紧紧拽了那人裤腿。汉子身边躺着他的老婆和女儿,两人身子蜷成弓形,显得很僵硬,好像一动就会扯断筋骨似的,不停地干呕着,却吐不出东西。
“怎么会这样?”一家三口都生了病?高瞻脸色铁青,“快去请医疗队来!”
小兵颤颤巍巍,站在没动,高瞻气极:“还愣着干嘛?!”那小兵支支吾吾地说:“生病的不只他……一个……西,西边还有……”
话音刚落,平头就来了,瞧着地上蜷缩的三人,又瞅了瞅高瞻阴沉的脸色,低声道:“西边也有人生病了,两个流鼻血、两个高烧,还有白天一直呕吐、连午饭都没吃的老丁……”
“怎么了?”
“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复仇(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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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纯白的防护服、罩住整张脸的面罩让堆满医疗器械的屋子更加冰冷。何一明分离血清、切片,至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顾长愿在显微镜前搜索细胞里的异物,他更情愿老宗和胖崽子染了脑膜炎、黄热病,哪怕是裂谷热或者兔热病,反正不要是恶沱。从汪正才死在嵘城起,没有一人从恶沱感染中生还,唯一还活着的,是一只几乎被融成一团液体的小猴子。
“如果真是恶沱怎么办?”顾长愿看向观察箱。
“向上汇报,运一批M1干扰素和血清过来。”何一明公式般回答。
实验室里的血清只够维持小猴子的生命,如果老宗和胖崽子感染,血清远远不够。谈话间,舒砚冲进屋,一边翻找着血袋,一边嚷着胖崽子又流鼻血了,没有喷溅,就是不停地滴落,他不得不给胖崽子输血。顾长愿听了,心情更加沉重。
没多久,边庭来了,说起岐羽去过山洞。
“山洞?”顾长愿惊呼,就连何一明从显微镜中抬起头,竖起耳朵听着。
“是的。火山的山洞,里面有岐羽的脚印。”
顾长愿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她人呢?”
边庭指着操场,岐羽正站在直升机前,仰望巨大的旋翼。顾长愿想起这丫头喜欢直升机,但第一次见她如此痴迷,她站在巨大的直升机下,被灰色的影子罩住,宛若尘埃,渺小又孤单。顾长愿轻轻唤了声,她没回头,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顾长愿走近,边庭不动声色地挪到岐羽身后,摁住她的肩膀,防止她又溜跑,哪知岐羽意外地乖巧,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直升机,就跟着顾长愿走进实验室,经过村妇面前,还淡淡看了她一眼。村妇自始至终盯着隔离室的门,没瞧过岐羽。
抽血很顺利,出于谨慎,顾长愿还检查了岐羽的瞳孔、体温和心率,一切正常,最后才叮嘱边庭先照看着,血检结果出来之前别让她乱跑。
“如果她有发热或者不舒服,就立刻告诉我。”顾长愿说。
边庭应声,寸步不离地跟在岐羽身后,可岐羽哪儿也没去,走回操场,静静看着直升机,仿佛天地间除了这架灰白的直升机,再没有其他。
实验室里,气氛愈发沉重,老宗和胖崽子血检还没结果,现在又多了岐羽。何一明面若冰霜,从镇上回来后,他一口水都没喝过,嘴唇发白,顾长愿在影像里反复寻找丝状病毒,不放过一粒绳结、长蛇、蠕虫模样的微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起了浓雾,夜风吹得玻璃窗哐哐响。
夜八点整,何一明从显微镜中抬起头:“你来看看。”
他声音干涸沙哑,透着难以说清地威严,顾长愿心一凉,无声咽了一口唾沫。
显微镜下,一粒微小的“蠕虫”不停地撞击着细胞,形状如双头蛇,速度凶狠,游走时仿佛呲呲吐着信子,散发着剧毒的信号。顾长愿瞅了一眼标签,是胖崽子的血样。
“我去汇报。”顾长愿说。
“不,我来,”何一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说:“你去弄清楚感染原因,防止病情扩散。”
一旦确定有人感染,医疗队就回到了最初的任务——确认岛上是否有疫情。顾长愿只觉得天意弄人,在岛上四个月,竟是到了返程的日子又重新排查。
此时天色已晚,除了巡逻的士兵,只有村妇守在隔离室外,她冻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又一问三不知,急了就哭。
好在孙福运解了围:“胖崽子肯定不会去雨林,他虽然顽皮,但没那个胆子,不让去的地方就不会去。老宗就更不用说,他这些天除了回屋睡觉,就守着镇子后面那十几株白菜。”孙福运坐在地上,揣着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婆……婳娘死在雨林里,谁还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