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锋锐的刀气,几乎不留给谢不臣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切入了他脖颈之上,顿时鲜血喷溅,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太利了!
利得人毛骨悚然!
便是见愁自己,都不曾想到这一柄被不语上人用来剔骨削肉的二尺刀,竟然会有这样恐怖的威力。
谢不臣虽也在意踯躅之中见过这一柄刀,方才眼见见愁带在身上,只以为是她得到了机缘,却也是万万没有防备,子母剑也不算是什么凡品了,在此刀之前竟如同一堆废铁!
脖颈之间的剧痛,只在刹那间便传遍全身。
他面临的,竟是万万没想到的,死亡的威胁!
目光对视,彼此暗潮汹涌。
那一瞬,于谢不臣而言,是生死的一瞬。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只在这已经被割鹿刀切入脖颈的瞬间,用力地、狠狠将脖子一扭。
“噗……”
原本只入两分的伤口,几乎瞬间便被谢不臣这一个动作给拉开了,喷涌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整把割鹿刀。
见愁眉头顿时一皱:壮士断腕,也算是果断了!
他这是拼着重伤,也要为自己争取一线机会。
原本见愁的刀已经入肉,谢不臣不动伤势不会便重,可见愁的手不会停,他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他动了,暂时避开见愁这一刀锋芒,脖子上的伤势就会被他动作拉大,原本两分的伤口可能变成七分,见愁的刀依旧不会停止,唯一的区别在于:那生死之间的一线细微的时间差距!
那是染着血色的一个转身!
以重伤换来的一线机会,并没有被谢不臣浪费掉。
在那只容许一个念头闪过的时间里,谢不臣猛然抬手,子母剑被他抛去,带鞘的人皇剑已经在他掌心之中,一手拿着剑柄,一手把着剑鞘,两手微微一错一个用力,便有一丝冷峭的剑光乍泄!
“咔。”
那是剑鞘与剑锷分离的声音,也是人皇剑一丝微光泄露出来的声音。
“当!”
在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人皇剑已经从下方架住了见愁的割鹿刀,那从剑鞘之中脱出的三寸剑刃,立刻与割鹿刀看上去并不锋利的刀刃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火星迸溅!
像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刀一剑竟然像是撞见了宿敌一样,自动激发出无数道刀气剑气,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炸去!
“轰轰轰!”
一连串的响动!
不管是谢不臣还是见愁,这一刻都难以掩饰眼底的惊讶。
以这两人心智之强,修为至高,也被骤然来的一下炸了个猝不及防,几乎都要握不住手中的法器!
割鹿刀剧烈震颤起来,之前曾响起过的刀吟之声,更加清越起来。
人皇剑乃是谢不臣与危急时刻唤出,时间更是仓促,此刻根本还没来得及完全出鞘,只露出了一两寸,可在架住割鹿刀之后,竟似有一股巨力从割鹿刀上传来,逼迫着人皇剑的剑鞘不断后退!
就像是……
有人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也许是割鹿刀逼得人皇剑出,也许是人皇剑自己想要完全出来,将这一柄割鹿刀镇压。
不管到底是哪种,此刻的局势,已经不是谢不臣一人可以控制的。
在狂乱炸开的激荡剑气之中,人皇剑一寸一寸,慢慢出鞘,陡然之间气势大盛,仿佛有惶惶天威加之于其身,天地之间竟然有一声雷霆炸响,瞬间劈落在剑身之上。
玄黑色的剑身之上,顿时有无数的电光流窜闪烁!
“铮——”
这一瞬间,谢不臣眼底微光一闪,握着剑柄的右手手腕一用力,竟然生生一扭,原本竖着挡住割鹿刀的剑身一横,手臂用力,便有巨力顺着人皇剑传到割鹿刀上,将之逼退了三分。
三分!
纵使只有三分,也已经足够了。
见愁心知方才试刀一击的成果已经完全超出预期,人皇剑毕竟不是凡品,谢不臣虽然受伤,却还有一战之力,自己要凭借这简单的一下就致胜,几乎痴心妄想。
所以一击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见愁半点惊讶都没有。
在谢不臣反击出这三分余地的瞬间,她已经毫不犹豫直接往后一撤,割鹿刀借着谢不臣反击之势直接落入了她掌心之中!
满身鲜血的谢不臣,穿着的乃是之前假扮卫信时候穿的一身黑袍。
从脖子上涌出的鲜血,顺着脖颈,直接流入了衣襟之中,将他半个身子都染湿了。虽因他一身黑袍的缘故,表面上不怎么看得出来,可衣角之上,却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朝着地面坠落。
只见愁回撤的时间里,谢不臣脚边已经有了一小滩血。
他持着人皇剑,望着飞身后退的见愁,眼底的淡漠已经被冰冷取代。
杀意弥漫。
谢不臣倒提长剑便要追上,只是在他脚步一动的瞬间,对面不远处的见愁,却对着他绽开了一个明艳的笑容!
“昆吾小贼,受死!”
一声爆喝,在谢不臣还在思考这明艳笑容含义的瞬间,一下从侧面响起!
山阴宗护法杨烈,竟然无巧不巧,在见愁抽身退开的瞬间,持着手中那重量恐怖的重锤,凌空砸来!
在杨烈之后,那冯麒更是没有看出人皇剑的深浅,也一副跟大家伙儿同仇敌忾的样子,举着剑朝谢不臣砍!
这一下,用不着思考见愁那一笑的含义了。
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
此时此刻,他的对手,绝不只有见愁一人!
竟是他算错了。
或许是她变化太大,或许是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她。
石壁之上的黑白棋子,透露的两条信息都是真的。
山阴宗有暗子在见愁那一行人之中,谢不臣心底也有怀疑的人选,故意告诉见愁,必定将引起她心中的猜忌与怀疑,一路上势必施展不开手脚。
其次,谢不臣说自己伪装成了山阴宗修士。
且不论见愁等人当时在后,是不是能追上山阴宗众人,便是追上了,因为顾忌有内鬼的存在,也不一定敢将放开手脚来攻击山阴宗众人。
况且,山阴宗修士有四人,见愁怎么能一眼将所有人辨认出来?
若是她贸贸然向山阴宗修士动手,谢不臣混在众人之中动手,又有谁知道?
于谢不臣而言,这是一个设置给见愁的陷阱。
她若想要借机除去他,还不承担骂名,最好的便是对众人隐瞒他混入山阴宗的消息,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当成妖魔道的修士来杀掉。所以谢不臣判断,见愁绝对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同伴。
可是眼下看来……
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处理这两条信息,却知道:她之行事,迥异于常人!
孤身一人,自己进入意踯躅之中,不惜与大多数的同伴暂时分开,将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还想出了这么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算计得满满当当的一盘好棋,被见愁这猝不及防地一手打下来,竟然是作茧自缚,为见愁做了嫁衣!
原本山阴宗这些人是可以为他利用,成为他除去见愁的一番助力的,可是此刻,却成了横在他脖子前面的两把钝刀!
“轰!”
杨烈的重锤已经到了面前。
谢不臣也说不清那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复杂?
惊愕?
苦笑?
还是……
惊叹呢……
既然不明白,那也就不必明白了。
反正都是不死不休,何必再追究什么根由!
人皇剑出鞘,总归也要人血来祭。
脖颈之侧依旧血涌如泉,谢不臣却恍若不知,只直直将剑一指,竟迎着那重锤刺去!
“咔!”
那声音,并非金铁撞击之声,而是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人皇剑的剑尖,竟然在那一瞬间,轻而易举地陷入了重锤之中。
谢不臣手腕一抖,便有一道剑气由内而外,顺着人皇剑直接没入重锤之中。
杨烈顿时闷哼一声,目录骇然。
手中重锤中心处竟然传来一种不受控制的锋锐之感,像是有一千一万剑气从重锤内部朝着四周散开!
一道裂缝顺着谢不臣长剑刺入的地方,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谢不臣面色未变,杨烈却是瞬间心痛得流血!
他虽是山阴宗一护法,家底厚实,可七星锤只有这一柄,哪里还敢再托大?
只一个交手之间,杨烈已经毫不犹豫地后退,那望着谢不臣的目光里,已经是一片的阴郁。
不过,他的后退,并没有给谢不臣带来喘息的时间。
只在他后退的瞬间,冯麒的攻击已经到来了。
这冯麒,平日在山阴宗就是一根墙头草,见愁假扮周印的时候,从几个人的言谈之间就能感觉得出来,只是她没想到,墙头草在倒下的时候,也有不小的作用。
比如现在。
杨烈退开,他立刻跟上,半点孔隙都没有留。
目光在谢不臣那来不及处理的脖颈狰狞伤口之上一阵游移,见愁简直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声:堪称绝妙的逆转!
只怕谢不臣死也想不到,她会孤军深入,来上这么一场陡然的“奇袭”。
这会儿三人围攻之下,便是谢不臣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挪不出手来为自己处理伤口,若是单单凭借身体本身的自愈能力,这血可要流一会儿呢。
脑子里念头闪得极快,同时手上动作也不慢。
眼见着冯麒已经被谢不臣一剑砍翻在地,伤了大腿,见愁毫不犹豫,直接割鹿刀一握,便沉下脸来,一副刻板到了极点的模样,冷喝道:“我当昆吾是什么高士名流聚集之地,没想到窝藏的都是你这样的鼠辈!当我山阴宗无人了不成?!”
话音落地,便在冯麒那一脸莫名的感动之中冲了出去。
听见这一句近乎“大义凛然”的喝问,谢不臣真是快被气笑了。
他当自己演得一身好戏,伪装卫信无人能辨真假,没想到,与见愁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他可说不出“崖山窝藏的都是鼠辈”这样诛心之言来!
这一副与山阴宗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若非他在方才交手之间已经探得了她的底细,势必要以为她是个真正的妖魔道修士了。
眼见着见愁再次持刀而来,谢不臣毫不犹豫,一脚用力跺下,便在地面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整个人在借力之下,生生升腾而起,朝着身后急退!
见愁自然紧追不舍,跟着他向着后方追去。
于是,只见这广场之上,顿时有一条鲜红的血色印记撒开。
谢不臣退时所过之处,尽数沾染从他脖颈之上、衣襟之下坠落的鲜血,赤红的一片。
因着打斗激烈,身体之中灵力一层一层地翻涌,气血因之而动,根本停止不下来,又伤在脖颈这样要紧的地方,没有喘息的时间,一时半会儿难以自愈,鲜血反而更加汹涌。
从受伤开始到连战三人,不过短短的一会儿,谢不臣已经感觉到有些眩晕,过多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
后退的过程中,他试图用灵力将伤处恢复,却发现,见愁这一柄两尺刀造成的伤口,竟拥有与人皇剑一般的锋锐之效,一旦伤了血肉,便难以愈合。
大敌当前,一个不小心便是生死。
谢不臣左手持剑,右手却在急速后退的过程之中抬起,霎时间,便有一片深蓝色的火焰在他掌心之中升腾而起!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冷冽到了极点,也冷静到了极点。
在看见他掌心燃起火焰的瞬间,见愁已经微微一怔。
下一刻,便见谢不臣在满脸近乎优容的平静之中,将右手重重覆盖在了脖颈那一片鲜血横流的伤处。
嗤嗤嗤嗤……
一片烙铁落在血肉之上的细微声响,穿透了呼啸的风声,落入了见愁耳中。
她瞳孔剧缩,几乎在刹那间回忆起了往昔——
落难后,他们终日在江上漂流。
谢不臣高烧退后,便与她一道,后来遇上江上劫掠商船的匪盗,他因护她为乱箭所伤。她扶着他逃了很远,好不容易到了破庙里,回过身来才发现他左肋处已经鲜血淋漓,竟插着一支羽箭。
没有大夫,也没有可以止血的伤药,箭还插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