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吴泠终于睁开眼睛。
他急忙笑着看他,说他知道他可以。
“……”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吴泠嘴唇抖动,说不出一个字,只难以接受地猛然抬头,大声在心中默念着不会的,他怎么会伤害他,这都不是真的。
然而殷红的血这一次却自沈子契嘴角落下,越来越多,那曾叫吴泠避如虎狼的晦黑煞雾也散得越来越快。
“……没关系,你的子契哥哥,不会有事。”
深深看了吴泠半晌,沈子契安抚地又抱紧他,嘴唇贴在他耳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一句。
他一生罪恶累累,可恶果却全都由他最爱的人来承担,幸而转世后的他没有再辜负他一腔深情,而他能够在这一世再与他相遇,替他挡过这一劫,已经很知足,剩下的路,纵有不舍,交还给他们……也算不枉此行。
便在最后一丝煞雾消失之时,沈子契合上眼,嘴角微微扬起。
“沈息……”
因为吴泠第一次清醒着,叫出他的名字。
第95章 梦见绿帽了
沈息——确切地说,先前让一众人闻风丧胆的鬽,竟就真的以这样自毁的方式,从沈子契身上消失了。
换做一天前,这还是吴泠最为希望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如今他有了前世记忆,一时间,心脏空落的一块叫他痛到麻木,像是抽掉了他心头极为重要的血,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巨大的哀恸里,他眼前全是前世沈息无论真情假意但始终待九方泠温柔缱绻的一点一滴,即使这一世他已经不记得他,吴泠仍否认不了自己对沈息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像沈息认准自己一样,他对他,也注定生生世世都无法割舍。
说到底,沈息和沈子契,一个前世一个今生,怎么可能分得开呢。
而这一次,就在吴泠实在难以从这股缠绕在心间的沉冗情绪走出之时,被打乱计划的林秀已然迫不及待地有所动作,他一手炼出的鬽不受他控制,没了也就罢了,但他不能再白白让自己费尽心机才得以炼成的血煞也这样轻易被除去,所以他必须要带走吴泠。
可惜,他机关算尽,不动声色命林隽带着所有殓门信徒阻住陆灵山跟秦彧等神风局的人,却不想,他又一道血符直取吴泠后心的一刹那,竟半路杀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堪堪将其截断。
——是先前还对吴泠和沈子契声讨最为激烈的阮社长,以及那一众曾弹劾过他们二人的小门小派,就连没了一条手臂后被陆灵山救活的陈祗也在其中,此刻悉数挡在林秀面前。
这些人目睹沈子契身上的煞雾消散,虽不能说是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打动,但至少也终于明白,他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又是谁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其实在场哪个人会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只不过当心中欲望不受控制放大的时候,理智和善良也便被刻意忽略,宁愿去做一个蠢货夺取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眼下,却在殓门这完全泯灭人性的强压下,又眼看着原本被他们肆意踩踏的“魔头”这般豁出一切与之抵抗,好像才在纵然间,总算唤起他们早快忘得一干二净的,踏入玄门的初心。
“不自量力。”
不过林秀也仅仅迟疑一瞬,这些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能拖住他一时半刻,而他需要趁陆灵山被绊住尽快离开。
于是顷刻间整个场馆又陷入喊杀阵阵的血战,早已七零八落多年的玄门子弟难得同心,外敌当前每个人似乎都抛开一切杂念,遵从人性中最夺目的那一道光辉,这条路当然艰难,却是他们多年体会不到的坦荡,哪怕将这林家兄弟擒住也许并不能彻底铲除殓门,但也可给它沉重一击,他们现下拼个你死我活,总还是能够让殓门如今越来越放肆残暴的行径有所收敛,救下众多无辜之人。
这才是所有人的初衷。
而就在局势越发紧迫之际,漩涡中心的吴泠抱着仍昏迷不醒的沈子契,终是找回些许意识,当他抬头看到他昏迷许久的师父才刚刚苏醒便又陷入这接连不断的困斗,秦彧由于伤势过重而没了往日神采,连一直针对他的陈祗也正以一条独臂与那灵符社的阮社长合力摆起符阵,殊死为其他人争取应对林秀的时机,满腔悲怆和怒意终于让他瞬间清醒。
吴泠就暂时将沈子契放下,目光冷冽地看着林秀一举一动,他确实不再害怕他,他更知道,林秀现在唯一的目的是要夺回自己身上的血煞,那他就用这血煞,结了他的所有妄想。
暗藏在身后的掌心捏紧,随着吴泠一步步向前,可以看到暗红的煞气竟慢慢向那一处汇聚,与此同时,自他掌心间又传来皮肉被烧灼的细微声响。
是他的爻珠。
只是爻珠是用来引出煞气并将其化解的神器,他如今浑身被血煞萦绕,即使意识回归,但他身体对于爻珠的抵触是仍旧存在的。
更何况,他正将煞气努力聚集在掌心,让其渗透爻珠,而爻珠不能一下将所有煞气化解,于是剩余的便被迫依附在爻珠周围,硬是将这神器变为了一件极具杀伤力的邪物。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保持头脑清明的同时去操控它。
细长的丝线一端被他紧紧缠绕在指间,另一端连接那被煞气覆盖到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爻珠,不远处林秀眼看便要一举自众人的围攻下脱身,便在这时,矮小的身形蓦地向前,几步跨过重重阻碍,浓烈的煞刃伴随他飞扬的衣角,依附着一闪即逝的爻珠,犹如一阵凌厉的疾风猝然刮向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