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那时候秦大夫在,就给席和方开了药。
至于之前的御医,总不能频繁再请,如今能醒来,就已经是喜事。
“他侥幸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不错。”莫惊春淡淡说道。
毕竟席和方醒过来后,除了险些磕头外,他还在第二日,认出了明春王的画像。
那画像,是莫惊春闲来无事画的。
席和方去外院书房,本来是想跟莫惊春道谢,却没想到正好一眼看到了他摆在桌面上的画像,他当即脱口而出,“诶,这不是那个木匠吗?”
莫惊春正取着清洗干净的笔洗走了进来,听到席和方这句话,眼神有些奇特,“你确定?”
席和方奇怪地点头,指着图上的这人说道:“我当时就是在杨老板的店里看到这个木匠做活的速度又快又好,所以才选定了这架子床的。”
结果谁能想到,他恰恰是因为床差点出事。
莫惊春若有所思地看着图上的明春王,然后提笔在边上,再匆匆勾勒了一个小娘子的模样,“你当时跟你兄长所说,圆脸小娘子,难道便是这个模样?”
席和方看了几眼,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不清楚,我也不可能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娘子看,不过外表轮廓,确实是有些相似。”
莫惊春微蹙眉头,又问道:“你当时在木匠店内出事,可还见到了什么?”
席和方便将他当时遇到的事情告知莫惊春。
席和方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不仅看不到说不出,就连耳朵也被堵住了。这奇怪的反应,让他挣动了几下,却是连手脚也挣脱不出来,整个人都被束缚得死紧。等过了一会,才有人来拖着他,将他生生从屋内,拖到了屋外。
席和方背部疼得要命,重见光明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何小的男人蹲在他的身前。
席和方下意识往后一退,唔唔叫了两下。
何小狞笑起来,掐住席和方的脸晃了两下,“想说话?”他从小腿抽|出了匕首,在他身前比划了两下,像是在打量着从哪里下手更好。
那破布塞进在席和方的喉咙,舌头都被压住,连动弹也不得。
何小将布团抽了出来,席和方猛地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说道:“你们究竟是谁?”
何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着问这些?”
席和方苦笑连连,“就是因为死到临头,我才想知道我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明,怎就我这么多倒霉事……我只不过是想来买床罢。”
何小嘿嘿笑起来,那笑声奇奇怪怪,像是尖啸的狐狸。
“你说得不错,你确实是得罪了一路神仙,说吧,你想要怎么死?我倒是可以给你挑选个死法,要不我给你的头上开个口子,再将水银给你灌进去,到时候,还可以给你留下一块完整的人皮。怎么样,这个死法,不错吧?”
席和方欲哭无泪,蠕动着往后躲,什么不错?
这叫凄惨!
何小还要再说话,老刘就从外面进来。
老刘的大掌一下子按住了何小的肩膀,低声说道:“莫要再顽了,到时候误了时辰,主人要杀你,我们可不会给你说话。”
何小嘀咕着说道:“有夫人在,主人的心情正好着呢,哪里会冒然杀人?”
老刘的声音变得尖锐,“你是疯了吗?夫人也是你能编排的?若是被主人知道,你才真叫没命。”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低,“眼下主人还需要夫人,尤其是那些图纸……如果……你是不怕……天子脚下,主人虽是故意……却不是你可以荒唐的理由!”
席和方听着时不时传过来的声音,双眼有些惶恐。
这些人赤|裸裸地当着他的面聊这些,丝毫不见外,也不在乎这些对话会不会被听到,这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将席和方当做是死人了。
这世上,唯独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必害怕的。
席和方猛地对上透过来的四只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停下了说话,正在看他。
不管这两人之前有什么主意,如今却是达成了一致。
……先杀了席和方再说。
席和方惊恐,只是还未等到他挣扎,窗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声响,仿佛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老刘猛地窜了出去,是去查看危险,而屋内,何小却没有出去。
虽然他警惕地看着老刘离开的方向,余光却在观察席和方。
这个瘦小的男人看起来疯狂,也甚是狡诈。
“啊啊啊——”
可是老刘响起来的惨叫声,尽管很小声,还是将何小给引出去。
而不到片刻,便从正门进来一个瘦削的,全身都裹在黑色里的男人。他沉默地窜了进来,然后解开席和方身上的束缚,同时急促地说道:“莫惊春。”
席和方眼前一亮,这是宗正卿的人?
他手脚松开束缚,被黑衣暗卫带着跑,本来一路都很顺利。但是老刘跟何小的尸体被发现了,有高手追了上来。
暗卫为了保护席和方,不得不留下来与人搏斗,然后等到他们将要出去的时候,突然闯出来两个人……再然后,席和方就晕了过去,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惊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后半截,他已经在暗十八那里听说了。
暗十八的伤势也养了好久,才逐渐恢复。好在都是皮外伤,他那时候是凭着一口气将昏厥的席和方给带了回来。
若是没了这口气,说不得人也没了。
莫惊春回过神来,没再想着席和方的事情,对着眼前的袁鹤鸣和张千钊说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就不要再提了。”
几个朋友间,唯独是张千钊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话,在他面前也不好说。
这种背着朋友,不能言说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也是无法。
张千钊笑着说道:“只要人醒了,就算是好事。”他笑意盈盈地吃着酒,那爽朗的模样,可跟上一回醉酒截然不同。
莫惊春摇头看着他们两人吃酒,“你不能因为《云生集》这个麻烦甩出去了,就如此痛饮。难道忘记张夫人之前的话了吗?”
桃娘一日回去张府,回来的时候,就悄悄跟莫惊春说,张千钊在家的时候被夫人训了一顿。
……他带着家里的次子偷偷吃酒。
长子还未到十五,次子当然也没满十二。
张夫人的家教很严,看管得紧,至少他十三岁之前,是不可能碰酒的。结果张千钊带着他偷偷吃酒不说,结果这孩子不耐受,还吃醉了。
气得张夫人在家里大发雷霆,将父子三人全部训斥了一顿。
张千钊幽幽说道:“那崽子背着我偷偷吃了酒,我能如何?而且还是在我桌上,我便是解释一万遍,也是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认了。
袁鹤鸣笑了起来,“你这没盯着,可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张千钊吃来一杯酒,痛快地说道:“莫聊那些,这《云生集》离开了翰林院,我这心中,可真是高兴!”
不高兴也不成啊!
再放在翰林院,要是丢了,他都不知道如何叫屈!
这《云生集》,最终还是因着孟怀王的缘故,回到了孟怀王妃的手中。
一想到此,京中的权贵世家不由得咬牙暗恨,这人人都装君子,反倒是让孟怀王偷了桃!
怨不得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孟怀王在朝堂上哭诉一通。
朝上哭,朝下也哭。
他不只是自己哭,还带着孟怀王妃,去太后面前哭!!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主意正,可要是谁敢伤了太后,就如同秦王那样的下场吗?
这哭得太后都心软了,可不就要陛下将这《云生集》给了孟怀王妃!
窦氏知道的时候跳脚,就连原本找到这部分古籍的恒氏都忍不住出面了。可是孟怀王妃哭归哭,人可是大家出身,什么手段没见过?
她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却将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手段,也实在少有。
再加上,孟怀王妃言辞犀利,还嘲讽窦氏先前按兵不动,如今狗急跳墙,可不得是那窃贼才有的风度。
王妃这是赤|裸裸地质问!
早年间,这《云生集》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窦氏的手中的?
需知,这东西确实是在战乱遗失,却不是在搬迁的时候丢了的,而是有一日突然在家中不见的。
如此行径,只能为偷。
孟怀王妃的嘲讽,可真是将窦氏气得跳脚。
自此,两边就结了仇。
可是那边结仇,张千钊这边却是高兴,还笑着说道:“再是如何,这烫手山芋与我无关,已经是大喜。”
他心头这一高兴,就跟袁鹤鸣拼酒。
袁鹤鸣这样的老酒鬼,哪里是张千钊可以喝倒的,他直接将张千钊给喝得在酒桌底下趴着,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莫惊春:“……”
这菜刚上完,人就没了一个。
袁鹤鸣嘿嘿只笑,“他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压着事,就随他去吧。”
但也不能任由着人躺在地下起不来呀!
最终他们两人将他搬到外间躺着歇息,这才又回来。
最近不光是莫惊春忙,其实袁鹤鸣的事情也不少,整个京城彻查,尽管明面上并没有走漏风声,可到底是流露了痕迹,所以多少有点风声鹤唳。
在将所有的节外生枝全部都斩断后,军器监那里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苗头。
这算是好事。
不过与此同时,在席和方醒来后,最后的一环也扣上了。
席和方活着,便是证据。
朝廷下发了几道斥令,道道疾驰飞往明春。
这都是面上的功夫,但是陛下既然有所决断,也便无人质疑。
袁鹤鸣叹息着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出了虚怀王府的事情后,这京城可比之前要乱得多,谁都不知道陛下下一个会对谁动手。不过好在陛下突然转了主意,不再跟着之前那么紧盯着诸王,这才让他们敢于顺利出京。”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陛下想要动手,就不会拖延到今日了。”
袁鹤鸣呵呵笑了笑,笑得异常邪恶,“你没见着离开的诸王全部都吓破了胆子,而以往那些蠢蠢欲动的王爷,全都没了声息。”这是肉眼可见的差距,尽管正始帝的手段残忍,却是真真切中了要害。
这些拥有着无上权势的郡王们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有朝一日,沦落到虚怀王这样的地步。哪怕只是一想,都只想作呕,毛骨悚然。
而正始帝却只会笑望他们,张扬漂亮的脸上,甚至还透着愉悦,笑吟吟地问他们是怎么了?
短时间内再想起正始帝的脸,只想哆嗦。
再多的话语,都抵不过将事实摆在眼前来得更有冲击,这便是陛下当初要带人的缘由。
莫惊春:“陛下,近来如何?”
袁鹤鸣看他一眼,“些许暴躁。”
他顿了顿,“你有段时日没入宫了。”
莫惊春叹了口气,有事确实是有事,但是不想见……也确实是不想见。
这足足一月多,如今那惩罚的倒计时还在【22:25:24】上。
莫惊春能够接受那些循序渐进的姿态,也能容忍陛下偶尔会出格的玩法,可是……可是这种混乱无序,压根无法控制,一瞬间全部涌上来,让人几乎要发狂的浪.潮,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他甚至有些畏惧午夜的到来。
莫惊春不喜欢这样。
但他又不可能对着陛下说这些。
即便正始帝知道精怪的存在,但是陛下似乎……已经开始对精怪存在敌意。
【公冶启对系统的敌意,并不会影响系统的任务发布】
“你可以不说话。”
莫惊春无语地说道,然后再看向袁鹤鸣,“我会……”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听到袁鹤鸣轻轻嘘了一声。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靴子踩在地板上,透着少许分明。
莫惊春飞了一眼看着袁鹤鸣,紧蹙眉头说道:“是,陛下。”这声音如此熟悉,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莫惊春抿紧了唇,率先起身,走到外间去。
顿了顿,他打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一身常袍的公冶启。
那种惊艳的美丽落在莫惊春的眼底,原本险些脱口而出的质问停下,“……您吃酒了?”
他看到了陛下眼角的微红。
那艳红,让陛下的美丽宛如锋利的刀染上血腥,透着难以言喻的魅|惑。
这问话有点傻。
公冶启慢吞吞地说道:“夫子也吃酒了。”
这样,就傻到一处去了。
莫惊春顿了顿,还是将公冶启给拉了进来,而一转身,就看到背着张千钊的袁鹤鸣。
袁鹤鸣讪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正始帝,叠声说道:“臣这就走,臣这就走。”他在看到陛下时,就觉得不对。
在他看来,正始帝像是吃醉了。
可是正始帝什么时候吃醉过?
他的精神紧绷着,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袁鹤鸣必定会留下来,可是莫惊春在起身前,跟着他一起看向了张千钊。
昏睡的张千钊。
他不能留在这里,如果……
袁鹤鸣咬牙,背着张千钊离开了。
于是这屋内,就只剩下莫惊春。
公冶启跟莫惊春站在灯光下,看着彼此微红发烫的脸,像是刚从什么热流里步出来,全身都是暖暖的。
可是帝王看着莫惊春的手,却是露出了执拗古怪的眼神。
他的手,循着莫惊春的胳膊往里面钻,意有所指地说道:“夫子,没有感觉?”他竟然是如此直接,像是不能再忍。
触碰到手的时候,没有那习惯性的一颤。靠近的时候,没有不自然的回避。
莫惊春是羞怯的,是粉的,是漂亮的皙白。
是鲜活的。
可是如今,他再触碰莫惊春,却像是一朵永远不会绽开的花,不管他怎么动作,都只会紧闭住口,然后颤|巍巍地抵御着细腻的触摸。
这多么奇怪?
这多么有趣。
就像回到了从前。
两人站在这屋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公冶启一点、一点地,试图侵蚀掉莫惊春。
莫惊春本要再躲,就听到陛下如同撒娇般的语气,可怜兮兮地黏糊了过去,“夫子,你可是整整十三日,都不曾与寡人见面了。”
莫惊春想反驳,明明还有每次朝会。
但是面对正始帝炽热滚烫的眼神,莫惊春终究是沉默了。
……好吧。
莫惊春闭了闭眼,行吧。
他被拉入了一团空气中去。
半个时辰后,公冶启一脸茫然地盯着莫惊春,古怪地说道:“夫子是……”
起不来了?
莫惊春恼羞成怒,只想将公冶启给踹走。
他利索起身,将衣裳拢住,异常灵敏地往外走。
公冶启:“……”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
“唔啊……”
公冶启猛地抬头,看向突然软倒在地上,压不住声音的莫惊春,眼神也隐约露出阴鸷扭曲的狂态。
他猛地跳了起来,如同跃动的虎豹,循着莫惊春的气息而去。
就像是恶兽追随着猎物而去。
原来,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政史地(一开始):?我是不是不行?
政史地(后来):!是夫子不行?
政史地(现在):哇哦!嘻嘻!
我不会再被suo了吧……啥也没有,真的!(pts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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