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秀说过,就算明春王的速度比朝廷要早上几年,那也是无妨。
明春王也是在不断的失败和摸索中,逐渐才扩大了规模,变得成熟起来。
只再是成熟,技术的制约还是让其不可能快速生产,就连这种新式的大炮,也没办法在最前期的时候说用就用。
而且……
正始帝瞥了眼刘昊,淡笑着说道:“别说到了这时候,何明东还摸不清楚他们的冶炼场所在哪里?”
刘昊赔笑着说道:“奴婢以为,他应当已经找到了。”
正始帝并没有将一时的败绩放在心上,他沉吟了片刻,对刘昊说道:“我记得军器监的人一直都想要和陈文秀见面?”
“是,他们希望陈文秀能够给他们更多的建议。”
正始帝:“让陈文秀去军器监。”
刘昊微讶,“那女子学院那边……”
他虽然没有过多关注,可是陈文秀的身份如此重要,时不时还是会有消息传递回来。刘昊自也清楚,女子学院那边也在逐步走上正轨,前些天,那陈文秀还弄出了什么下乡种田的活动,虽然有些粗鄙,但仔细思来,却颇有值得瞩目的地方。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半日去军器监。若是当日军器监无事,也许她自由行走。”
“喏。”
就在刘昊出去又回来的功夫,他发觉陛下又开始把顽起那小小的人偶。
从正始帝那小心翼翼的举措中,足以看得出来陛下对这人偶的在乎。
他的手指先是戳了戳小脸蛋,然后稍显粗粝的指腹就揉了揉小肚子,然后捏着小腿,慢吞吞地将裤子往上捋了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脖子。
刘昊恍惚看到那一小截脚踝上,似乎还套着一个环。
他默然移开眼。
心想,这不会是陛下将他心里不能为外人道也地念头,都倾注在这小人偶身上了吧?
刘昊还是决定不再看着正始帝的动作。
天晓得,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由此,他也避开了正始帝越发淫.邪的举动。
正始帝,确实算不得正人君子。
…
吏部。
今日大雪纷飞,皑皑白雪盖住了杂乱的痕迹。
莫惊春的手里抱着个暖手炉。
那手炉的外面套了漂亮的织布袋,除此之外,桃娘还给莫惊春做了一身衣裳。
充当是那错过的生辰礼。
莫惊春的生辰已经过去好些时日,正在最乱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桃娘这两日送来亲手做的衣裳,他都要忘记此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莫惊春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看着文书,顺手将其中不太满意的夹在下面,到时候统一再说。莫惊春在经过这几月的折腾,已经逐渐对吏部的事情上手。这其中最为要紧的,自然是考功和铨选,还有需要入宫述职,这些也需要吏部来安排。
而莫惊春自打回来后,盯着这考功的内容,倒是看得有些头昏眼花。
他心里感慨,这关节如此多,怨不得这其中灰色的地带也算不得少。莫惊春将暖手炉搁在一旁,然后微蹙眉,捡起最后一份。
莫惊春打量着上面的内容,决定待会找左右侍郎一起来商讨。
只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莫惊春就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人掐了一下。
莫惊春:“……”他连捂脸的动作都没有,木然地想,那小东西在陛下的手中,可真是玩大发了。
唯一还算可以的地方,或许在于……
陛下好歹记得,他们两个还是病患,有些事情不能做。
莫惊春的脸色突兀扭曲了一下,猛地低头。
当然,不能做,不意味着陛下不会撩.拨。
手指在敏.感的地方游走,然后面不改色地在紧要关头抽身而去,这样的事情,正始帝也没少做呢!
莫惊春捉紧笔杆子,用力的模样像是要拧断。
好在过了一会,那奇怪的撩.拨感就消失了。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背椅上,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若是正始帝在紧要的时候乱来,那才真是要命。
莫惊春长出了口气,没继续想下去,而是将左右侍郎给叫了过来。
…
十二月初,京城底下的暗流涌动总算稍显平和。
当然,这也碍于薛青终于从那些囚犯的口中挖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间接获得不少证据。
在这些确凿的证据之下,就连顾柳芳也受到了牵连。
尽管此事和他没有关系,可是源头就在怀民书院。在此事的证据递交上来后的第三日,顾柳芳请辞,言说自己不堪重用,年老衰败,无以为继。
正始帝却是不许顾柳芳告老还乡。
顾柳芳请辞三次,正始帝推辞三次。
此事就暂且被按下了。
而身处在漩涡边,陈文秀却没有精力去管顾这些暗流涌动的事情,她已经被捉着投身于伟大的冶炼工作中,折腾得她欲.死.欲.仙。
陈文秀空有理论和图纸,其他的事情都要靠着工匠铁匠自己一点点磨砺出来的,她所有的经验,也只在之前明春王的经历,但对于军器监的人来说,却已经是足够。
陈文秀有时候也好奇自己从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东西。
但不管是正始帝还是明春王,在知道后似乎都没觉得她是妖怪还是什么的,这多少给了陈文秀一点信心,没再胡乱的东想西想。
这一日,等她拖着疲累的身体从军器监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
这还是她强烈要求自己要去书院一趟,这才被军器监的人不得不放走的缘故。
军器监里面,也不乏最开始鄙视陈文秀的人,觉得她是女子何以为师?
但陈文秀别的没有,可那嘴皮子却是溜得很。
只要不是遇到正始帝和明春王那样的人,她何尝怕过?
爱来不来。
当然,军器监内更多的还是非常不耻下问的人,他们压根不管陈文秀是男的是女的,是条狗都无所谓,她一进军器监,就险些出不来了。
“可怕。”陈文秀汗津津地说道,“疯狂科学家最可怕。”
柳红跟在她的身后,默默记住了“科学家”这个名字,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方才,婢子险些以为,要和张老他们动手。”不然,她未必能够带着陈文秀出来。
陈文秀嘟哝着说道:“我都与学生们约好了,今日要带她们出去,怎可食言而肥?”
她慢悠悠爬上了马车,坐在里面,看着柳红灵巧地跳了上来,让车夫去书院的方向。陈文秀羡慕地说道:“如果我想要和你一样这么灵便,要花多久的时间?”
柳红诚恳地说道:“不可能。女郎,婢子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您如果现在开始努力的话,五年内,或许能有三成。”
陈文秀恹恹地“哦”了一声,五年,那可真是太久了。
好半晌,陈文秀鼓起劲头,再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致,忽而说道,“柳红,你觉得以后,天下的女子,都可以读书吗?”
柳红沉默了片刻,“很难,但未必没有希望。”
她跪坐在陈文秀的身旁,想要给她捏腿,但陈文秀下意识后退,无奈回头看着她,将她给拖了起来,“你就是个好保镖,不要动不动就跪在我身边……呃,如果一定要跪的话,就在外面装装样子就好了,我不太喜欢看到有人跪。”
保镖?
柳红从善如流地坐了起来,记下了这词。
同时,还不忘回答陈文秀之前的问题,“女郎,读书要钱,而且还不是小钱。朝廷多年推行科举制,已经逐步让天下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可是贫寒子弟能读书的人,也在少数。您也清楚,农田耕作比较倚仗男子的体力,而天下又是以农地为根基,故,男子地位为尊。在有限的精力和钱财分配下,若一家中只得一人读书,肯定还是会优先男子。”
陈文秀听了柳红的话,却是面露诧异。柳红的想法,既是实在,又有些超前。
陈文秀蹙眉,超前是什么意思?
她总会冒出自己也不明白的想法和词语。
柳红见陈文秀没有不高兴,就继续说道:“婢子侥幸得了主上的恩宠,得以读书写字。而婢子在往后,也教会了不少关系好的人,至少知道自己的名讳怎么写。婢子是这么觉得的,实际的情况暂时无法改变,但可以缓缓影响。
“即便百姓会优先送男娃读书,可要让他们知道女娃也是可以读书的,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而权贵世家的女子,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她笑了笑。
“听说,孟怀王妃回到封地后,在孟怀也开了一家女子书院,而且将《云生集》捐赠出来,充当是书院的镇院之宝。这是下半年的事情,如今这消息已经广为流传,不少世家蠢蠢欲动。”
《云生集》的号召力确实很强。
陈文秀摇头笑了起来,“你说得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即便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但如同朝廷科举那般长久以往推广下去,世世代代,可就别有不同。”
别的不说,正始帝这个皇帝,对于女子读书的事情,并没有抵触。
陈文秀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又或者,压根不是抵触不抵触的问题。
在这位皇帝的眼中,值得在乎的事情,却是不多吧?
在那短暂的几次碰面中,陈文秀多少觉得,这位陛下果真与众不同,异常……的疯。
陈文秀收敛了心神,免得被柳红看出来她的吐槽。
尽管她和柳红相处得不错,但她也清楚柳红是正始帝派来的探子,监视和保护同步进行,有些话,还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等陈文秀回到书院后,那几十个女学生已经在大堂等候。
刘夫子笑着说道:“您再不回来,她们可要望眼欲穿了。”自从上次陈文秀带着这些学生外出了一趟,她们就惦记着往外跑。
好在她们足够听话懂事。
刘夫子的眼光在其中几个女学生身上徘徊,尤其是这几个,不管是读书朗诵还是作诗文章,多少都让他有点意外之喜。
她们的敏锐和聪慧,不亚于男子。
陈文秀对刘先生很是敬重。
因他是这些老师中,唯一一个是在认真教习的人,而且还会针对学生的不同进行调整,实在让陈文秀很是喜出望外。
陈文秀笑着对刘先生颔首,说了几句,这才看向学生,扬声说道:“这一次,我们去的别院农庄,主家允许我们在那里住一晚上再回来,所以你们且去准备,待会一起过去。”
其实是莫府的别庄。
莫惊春偶然得知陈文秀的需求,便把莫府别庄借了出来。
“是。”
女学生高高兴兴地回去,而另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过来,“女郎,马车已经租借到了。”
陈文秀颔首。
她当然还可以选择牛车,或者一些别的工具。但是考虑到这个女子书院毕竟是孟怀王妃操办的,陈文秀到底是在柳红的建议下不那么不拘一格。
她心里盘算着钱财,决定等开春了,要再去化缘。
嘿,反正这张脸不是她的。
陈文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然后开始安排那些准备好了的学生开始上车。等到那几十个女学生进了外面那几辆大马车后,整个女子书院就安静下来。
刘夫子送走了她们,和门房一起关上门,这才朝着后院去。
他们这些夫子,是可以免费留住在书院内的。
但老师落脚的院子,和女学生住的地方,中间是隔开的,也有人看守。
这是陈文秀来了后,做出来的改变。
“刘丰宝,那不过区区一女子,你作甚那么听话?”不远处,刚从自己的落脚处拐出来的陆仁皱了皱眉头,“你可是举人出身了,再过两年下场,说不得就是进士,那些穷酸……”
刘丰宝缓缓说道:“陆兄,某便是从那样的穷酸境地里爬出来的,不劳陆兄告知了。”他的语气平静,却是硬邦邦的。
陆仁猛地皱眉,一甩袖,回去了。
刘丰宝松了口气。
他不是那等爱和人生事的,可是也清楚这女子书院内,真的愿意教书的人没有几个。
如果孟怀王妃还在的话,这些人迫于王妃的名头会认真教书。可是如今王妃回去封地,尽管这里面操持的人多是王妃留下来的人手,然天高皇帝远,来回的书信都要几个月的时间,谁又会真的上心?
刘丰宝或许最开始也是看不起这女子书院,认定最终办不下去。
可如今这半年多过去,他却愈发感觉到从前的短视,这些女学生里,有几个的天赋当真让人吃惊。而且她们或许是苦惯了,跟他从前一般无二,碰到机会就疯狂汲取知识,那种如.饥.似.渴的感觉,让刘丰宝忍不住认真起来。
他想,说不得十几年后,他真的能教出来一个女官呢?
刘丰宝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他怕是也被陈文秀给影响了。
这位女院长,可真是颇有行动力。
坐在马车上的刘文秀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撩开窗帘,自言自语地说道:“谁在背后骂我?”
除了明春王后,她应该没得罪人吧?难道是军器监那几个被她教做人的?不太可能,他们都不知道陈文秀叫什么,不然,是书院里的?唉,书院里除了刘夫子外,她一个都不想留……等下,难道是林欢吗?
说到林欢,陈文秀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陈文秀:“柳红,你最近去刘欢的落脚处,可曾看到过他?”
柳红摇了摇头,“他留下来的地点是假的。”
陈文秀挑眉,“他这么神秘?那之前几次的碰面,真是凑巧了。”她也清楚自己这样正如同直钩钓鱼,没什么用处。
思来想去,或许这几日,她要想个办法,将那些不得用的老师给踢出去。那一个个领着钱,却不堪大用,还住着免费宿舍的蛀虫,再留下来岂不是浪费?
陈文秀用帕子捂着鼻子,下了决断。
“哈湫——”
天牢内,林欢重重打了个喷嚏。
如今寒冬腊月,他身上只得一件他进来前,被莫惊春嘱咐送来的棉衣。
林欢不得不将衣服拢得更紧,不然这天牢内的阴冷,实在是让人要撑不下去。他可不是曹刘那些人,还能得到一二次探望,自始至终,他只有自己一个。
林欢搂着棉衣,在心里感谢了一声莫惊春,然后叹息道。
若是他的师傅看到他如今沦落的模样,不知是会嘲讽还是会大笑,只希望他的家中老母,真的如同莫惊春所保证的那样,可以被救出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