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扶着方向盘,冲陈熙笑笑,只花了几秒钟,就准确地从后者有些不自在的笑和微微泛白的脸色里判断出,她才是对梁若原有意思的那一个。
这事,有意思了。
在梁若原送她回家的途中,昭夕把牵线的事提了出来,并由衷表示感谢。
梁若原莞尔,轻描淡写:“小事情,不足挂齿。”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嘴上一提,但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还是要感谢你关键时刻想着我。”
车内有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梁若原侧头望着她,笑了,“关键时刻?”
“你错了,昭夕。”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里却有当初对戏时的暗涌。
“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
她有些错愕,没想到梁若原会挑在这个时候,忽然道破当年的感情。
张了张嘴,饶是素来伶牙俐齿,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若原继续开车,目视前方。
“你那么聪明,应当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不是吗?”
昭夕慢慢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整个学校,从表演系到导演系,再到舞蹈系,有谁不知道你呢?”梁若原轻哂,“我还记得,当初多少人对你示好,你对人礼貌有加,却仅仅只是礼貌有加,转身永远头也不回。”
往事从男人口中娓娓道来。
“我也是其中一员。因为喜欢你,简直太容易了。”
“可是那时候我很自卑,父亲病危,家中缺钱。比家境,学校里多少天之骄子?比容貌,我也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我太胆小了,比起那些跟在你身后大胆示好的人来说,我连表露心迹都不敢。”
“因为我总问自己,我何德何能?”
良久的沉默,昭夕轻声问:“那今天又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追上你的步伐,配得上你。可是努力这么多年,眨眼就要三十了,我才发现有的目标不是努力就能办到的。”
梁若原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但好在我醒悟了,哪怕差距在,也已经比当年缩小了太多。”
车停在国贸的公寓门口,他侧头望着她。
“昭夕,现在的我,配得到一个走向你的机会吗?”
昭夕一路飘回家,心情很复杂。
这几年转至幕后,飞扬跋扈的人设又人尽皆知,其实早就没什么人有胆子接近她了。
当初在学校里,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涩少年,春日杏花吹满头,公寓楼下苦守候。
后来毕业了,又步入名利场,谁还会那么单纯地因为她这个人而喜欢她?
就像娱乐八卦里说的那样,依然有男明星前赴后继地朝她身边扑,一个个趋之若鹜。可到底图的是她这个人,还是昭夕这个名字背后的什么,谁又说得清?
她已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我喜欢你”四个字了。
昭夕有些迷茫。
其实当年读书时,她也有注意到梁若原的。
他和那些星二代、官二代统统不同,努力地学习着,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
她当然也有留意到他不经意的接近。
因为在众多接近她的人里,他是最沉默寡言,也最用心的那一个。不然和那么多人对过戏,她为什么独独记得和他演对手戏的片段?
谁没有过年少时光呢,又怎会对那样深刻又含蓄的眼神全然不动心?
可那些年过了就是过了。
他没敢越雷池一步,她亦大步流星往前走了。人生在世,好感这种东西像萤火,不计其数,不经意间就会擦肩而过。
过都过了,再回头,谁还能找到当初那点光亮吗?
昭夕心情沉重地走到冰箱前,打算掏出一张面膜敷敷脸,安抚一下今日受惊颇多的盛世美颜。
要命啊,一天下来,皱纹都不知道要多长几根!
可打开冰箱,她一愣。
程又年离开前,从超市买来的蔬菜水果,悉数都放在里面。
真是只勤劳的田螺姑娘,不仅买了补给品,还把冰箱收拾的整整齐齐,面膜与食物各占半壁江山……
昭夕默默地摸摸胡萝卜,又爱怜地对着苹果摩挲片刻。
回想起刚才在车上拒绝梁若原时说的那番话,又好像不那么愧疚了。
当时她斟酌很久,才坦诚地望着他。
“若原,如果这番话出现在我们还在念书时,我大概真的会点头。”
——即便那时候你比现在穷,默默无闻,且一无所有。
“因为人年轻的时候,最是一腔孤勇,从不管配不配,只在乎喜欢不喜欢,爱不爱。而到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才会在感情之外考虑更多,比如性格是否契合,比如三观是否一致。”
——是你本末倒置了。
“我很感谢这些年来你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但是很抱歉,我认为我们不适合。”
她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么冲动,这么莽撞,你又那么内敛,那么隐忍。在一起的话,怎么看都觉得我在欺负老实人。”
梁若原脱口而出:“我不介意被你欺负。”
“我介意。”昭夕认真地说,“不瞒你说,我曾经想过要找一个怎样的人,虽然并不一定会找到,但是问题还是有仔细思考过。”
“其实好看不好看,有没有钱,家庭背景如何,是否与我相匹配,这些都是必要不充分条件。”
“因为漂亮的皮囊,我有。丰厚的物质条件,我可以自己创造。比家世,世界上哪有完全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呢?只会永远一高一低。”
“所以其实最要紧的是,那个人要治得了我。我冲动,他要冷静。我凶恶,他要比我更凶恶。不能一味惯着我,也不能只会纵容我。他要做的是,在我杀人放火时把我牢牢摁住,在我不知天高地厚时狠狠奚落,在我得意忘形时把我打回原形。”
“对不起,可我们真的不适合。”
以上。
她站在冰箱前,望着田螺姑娘的杰作笑了笑。
最后抽了一张面膜,又拿了一只苹果。
算了,今天不去计算卡路里摄入量,就当安慰一下疲惫又紧绷的身体。
她咔嚓咔嚓啃完苹果,又敷上面膜,最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找到了【包工头】的微信。
【暴躁女导演】:多久回来啊,程又年?
几分钟后,收到了回复。
【包工头】:有事?
【暴躁女导演】:对啊。戏还没演完,爷爷在召唤呢。
【包工头】:……
【暴躁女导演】:老师没教过你做人要有始有终吗?怎么你想始乱终弃?
【包工头】:没教过。想。
昭夕:“……”
狠狠揭掉敷得差不多的面膜,面无表情走向洗手间,洗脸、保湿。
又过了好几分钟,重新回到沙发上时,才看见手机再次亮起。
【包工头】:明天下午。
【暴躁女导演】:几点?
【包工头】:下午四点。
又隔了几秒钟,再发一条。
【包工头】:北京西站。动车。
昭夕一顿,随即翘起了嘴角。
这个人,嘴上说着不要,手指却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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