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也是知道的,她能闻到张瑞哲身上檀香的味道。
阿蝉就那样日日喝着药,她的身上渐渐染上了一股子药味,院子里也满是药味,好像那房梁都被腌入味了似的。
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生活在黑暗里呢,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些,也是一样的忽然之间,阿蝉又能看见了。
从模模糊糊开始,一天比一天清晰。
在阿蝉能完全看见的时候,她透过铜镜看见了自己现在这样子。
那双灰色的、浅色的眼睛,让她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漠。
她的头发又长了些,这是师兄离开的第十六年。
张家一共有五个祭司,不是所有张家人都不老不死的,他们只是衰老的速度满于常人。这十年里,渐渐地只剩下了张瑞哲一个人。
张瑞哲也还是会来找阿蝉,开始时不时会和她说说话,一般情况下都得不到阿蝉的回应,他也不恼,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有时候他也会和师父一起来,他们会在阿蝉面前说一些张家的事,也不避讳。
阿蝉就在一边吹着茶杯上漂浮的雾气,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
阿蝉很少再出过这个院子,她在院里种上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大多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名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的院子里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觉得欢喜。
她唤人牵了个葡萄架,在葡萄架下搭了个秋千。秋千做的很大,是用藤条编成的,像个靠背椅的样子,阿蝉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窝进去。
大多数的时间里,阿蝉都坐在那秋千上,也不说话。
葡萄藤渐渐抽芽长大,爬满了整个葡萄架子,遮住了倾泻而下的炽热阳光。
阿蝉种下葡萄后的第三年夏天,葡萄结果了,一串串地挂下来,像是一粒粒青色的珍珠。快入秋的时候,葡萄变成了深紫色,沉甸甸地挂在葡萄架上,阿蝉悄悄地摘了一个吃。
真酸啊。
阿蝉只是嚼了嚼,囫囵地就咽了下去,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辞镜就在旁边笑,阿蝉酸得半天缓不过来,也不去理会她明目张胆的嘲笑了。
张瑞哲以为阿蝉就这样接受了现在的生活,他常常来阿蝉的院子里坐坐,两人常常是没什么话说的,他就好像只是来这儿喝杯茶。
阿蝉越来越少笑了,面对着张瑞哲的时候更是没什么表情。
她向张瑞哲要了棵桂花树的树苗,她说:“我以前住的那个南方小镇上,种了许多的桂花,开花的时候满街都是香味。我好多年没有再闻到过那个味道了,你差人去那小镇上,帮我移一株树苗回来吧。”
张瑞哲喝完手里那杯茶才应她。
这几年阿蝉提的要求他几乎都满足了,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阿蝉不想去深究。她拿到那棵树苗就把它种在了院子里,那棵柳树旁边。
她也不在乎这是不是真的从镇子上移来的树苗,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种下就不再管了,任由辞镜去浇水施肥。
那棵桂花树是在种下的第二年秋天开始开花的,确实很香,阿蝉在房间里都能闻见那浓郁的香味。她其实不太记得以前闻到的香味了,但是执拗地认为,这香味就和当年一样,好像这样她就有了什么寄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