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不接,他觉得眼前这人熟悉极了,这双灰色的眼睛就和那个带自己回来的人一模一样,可她们有一张截然不同的脸,他抿着唇,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阿蝉。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当初坐在上边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眼前这人却很年轻,看起来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
阿蝉也没有勉强,只是把那袋蜜饯放在了张起灵身边,对他说:“如果训练太累,就吃点蜜饯吧。甜食会让人变得开心。”
说完这句话阿蝉就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看了一眼张起灵。少年蹲下身拿起了那袋蜜饯放在手心里,他站的很直,垂着眼睛去看那袋蜜饯。他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眼珠子是像墨一般黑的颜色,头发有些长,一层碎发铺着盖住了额头。
有几根过长的发丝会在他垂眸的时候扫过纤长的睫毛。
张起灵注意到了阿蝉的视线,就抬眸来看阿蝉。
阿蝉逆着光,他看不清阿蝉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纤细的身体上盖了一层刺目的光。
师父也不再叫她小七了,和其他张家人一样,端着尊敬的语气叫她一声“夫人”。
阿蝉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是辞镜泡好的一壶茶,听到师父这么叫她的时候,说不上多难过,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张起灵回到张家的第六年。
阿蝉成了张家实权最大的人,张瑞哲已经虚弱得不能出门了,他真的快死了。可阿蝉还是当年的样子,永远保持着少女的容貌,岁月不会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没有人知道阿蝉的名字,阿蝉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人再看不起她是个女性了,他们垂着头不敢看阿蝉,尊敬极了。
阿蝉恍惚间想起了宋先生,她很久没有再想起来这个人了,这会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些往事。她想起来那个燥热的盛夏,蹲在墙角偷听,宋先生生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家囡囡又如何做不来?
那时候的阿蝉尚且还小,想不明白宋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很多年后,阿蝉终于明白了,这是宋先生对她赋予的最高的期望。
他希望他的囡囡,成为一个温柔的人,不卑不亢,对世间万物都心怀善念。变得勇敢而执着,可爱而坚定。
阿蝉不再是那个在师兄背后捉蜻蜓的小姑娘了,在这几年里她以一种近乎是残忍的方式迅速地成长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有没有成为宋先生所期盼的样子。
阿蝉成长在一个不算温柔的环境里,所幸遇到的人都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在陪她成长。
因为曾经被温柔地对待过,所以也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作者有话要说: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出自法华经。